只是她的面庞已经瘦得脸颊凹陷、颧骨突出,因为发烧的缘故,她两腮泛着微红,唇也是鲜红的,这让她看上去像施了妆,依稀可见往日的倾城绝艳。
“清儿……”他低低悲咽了1声,踉跄着走上前,耳畔仿佛还回响着去年在永兴寺禅室中和她的对话……
……“你先把头发留起来,可好?朕喜欢你那1头浓密乌黑的秀发……等你身子好了,朕还是想要你侍寝的……”
……
现在她的头发长出来了,可是,她还能再睁开眼看他吗?
“清儿……”他悲伤欲绝地呼唤,跪伏在她的床边,将脸埋在她柔软的发丝间,蹭着她那瘦削的面庞,泣不成声,“清儿,我来了,你醒醒,你真的不愿再见我了吗?你就这样,不看我1眼就走吗?”
“娘亲——”伴着1声痛不欲生的凄厉呼喊,从厚发疯般冲进来,扑到昏迷不醒的清姿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娘亲,菩萨奴来了!你醒醒,看1眼菩萨奴!”
从厚哭喊了1阵,见清姿依然昏迷不醒,便起身冲到萧御医面前,抓住他的双肩摇晃,悲恸欲狂地哭嚎:“御医你救救我娘亲!你是神医,你1定有办法!你1定能把我娘亲救醒!”
萧御医被他摇晃得胡须颤动,悲哀地摇着头。
“你救救她,救救她吧!让我跟娘亲见最后1面!”从厚哭得浑身无力地瘫软下去,萧御医连忙扶住他,几个侍从也冲上来扶他,“殿下节哀!殿下节哀!”
从厚在他们扶掖下,哭得昏天黑地,几度晕厥。
从荣走进来,眼中满是悲悯,他照顾娘亲多日,眼泪早就流干,此时已经悲伤得哭不出来。
甄姝默默起身,含泪挽住他的胳膊,心疼地抚摸他憔悴的面庞。
从荣强忍悲痛,侧首望着甄姝,低声道:“你去歇着吧,有这么多人守着,你莫累着了……”
他含泪抚上甄姝微微隆起的腹部,喃喃道:“娘亲,你的孙儿就要出来了,你不想看看你的孙儿吗?”
昏暗的暮色涌入房间,房内点了几盏蜡烛,幽幽地摇曳着点点微红的光晕,映照着床榻上并躺而卧的两人。
嗣源侧着身躯,强壮如铁的胳膊从清姿瘦弱的肩头绕过,将她整个搂在怀里,脸微侧埋在她浓密柔软的短发里。
他鼻梁高挺、鬓如墨裁的英俊侧影,与她陷入深度昏迷的宁静容颜相互辉映,好似两只交颈的天鹅,仿佛将以这样的姿势永远长眠。
从荣和从厚守在床边,各自坐在1张花梨木椅子里,不管甄姝、萱儿等人如何劝,也不肯去睡,就这样守着。
从厚马不停蹄赶路数日,实在困倦疲累得坚持不住,终于从椅子里滑了下去。
“菩萨奴!”从荣忙倾身扶住他,“你去睡吧!”
从厚极力强打起精神,倔强地摇着头,呜咽道:“不行,若是娘亲醒来我不在,会错过和娘亲见最后1面……”
“我让人搬1张软榻过来,你就睡在这间房里,娘亲醒了我叫你。”
从荣让下人们搬了软榻进来,又是威逼又是哄劝,才让从厚躺到榻上,从厚倒下去时还在叮嘱:“娘亲若醒了1定叫我!”
从荣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头:“真啰嗦,快睡觉!”
他刚替弟弟拉上被子,便见从厚已经呼呼地睡着了。
从荣充满怜爱地摇了摇头。
“唔……”
从荣忽然听见1声微弱的轻叹——是娘亲的声音!
他1个箭步冲到床边:“娘亲醒了?”
另1边的软榻上,从厚刚刚发出的呼呼鼻息戛然而止,他从榻上1骨碌翻身起来,赤足冲了过来:“娘亲醒了?!”
幽幽的烛光里,清姿墨蝶般的长睫轻颤着,柔媚的唇瓣微微翕动,逸出极低的模糊声音。
嗣源睁开眼睛,将耳朵凑近她的唇,极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王爷……”
刹那间,嗣源只觉心中1片冰冷——她在呼唤李存勖吗?
但他马上又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呓语,“求求你发兵……救我家大帅……救我家大帅……不要让他去蜀地……不要让他去……”
嗣源忽然明白了——意识昏乱中,她把当初他孤军深入梁境和这次夏鲁奇孤悬蜀地给混淆了。
弥留之际她还在担心着夫君和兄长,可见至亲之人远征在外,对于家中的女人来说,是何等的担忧和煎熬。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强烈的痛悔利剑般贯穿了整个身体,嗣源紧紧抱住心爱的女人,在她耳边哽咽着呼唤:“清儿,清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派你哥去蜀地……我1心只有削藩,只想在我当政时平定4海、建立伟业……我……我从来也不曾考虑你的感受……
“你可以原谅我吗?如果可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