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渡过黄河，从荣派的快马到了，说清姿已经连续多日发烧不退、不思饮食，昨天开始陷入昏迷，已是弥留之际，请从厚加快行程，迟了恐怕见不上娘亲最后1面。

从厚急得呜呜地哭出来。

嗣源立即叫过慕容迁，命他挑选最精于骑术的2十名亲兵以及最好的马匹，疾速先行，剩余的亲兵在后面缓行。

慕容迁领命而去，迅速调集了2十名骑术超群的精兵和脚力甚佳的好马，1行人先行往魏州而去。

1路马不停蹄、疾行如风，嗣源戎马1生、早习惯了这样的急行军，从厚却是从未如此日夜兼行，只凭了1股意志力在咬牙坚持着。

路上每到1处驿站，便停下来换马，但仍是跑死了数十匹马，终于风尘仆仆赶到了魏州。

刚望见魏州城，从厚就再也坚持不住，从马背1头栽下来，冯阿翁眼疾手快，如鹞子般飞身跃起，将从厚接住了。

嗣源在奔驰的马背上，只朝后望了1眼，见冯阿翁对自己点了点头，知道儿子无甚大碍，应该只是太过疲累，便继续策马狂奔。

骏马长嘶1声，几乎腾空而起，嗣源将所有亲兵远远甩在了后面，离弦之箭般率先奔入魏州城，1路上高声大喊：“洛阳8百里加急！让开——”

雄浑的内力将他的喊声远远送出去，于是魏州城内的行人、路边的摊贩纷纷闪避，嗣源1路畅通无阻，旋风般径直朝从荣的府邸驰去。

府门开着，门外有1个秦王府管事在张望，大概是奉了从荣之命来等候从厚。

嗣源猛地勒住缰绳，从高昂的马背1跃而下，长髯飘拂，满面焦急如焚：“宋王到城外了，你即刻安排人去接……”

管事并未认出嗣源，却被他超凡的骑术和威凛的气势震住了，呆在那里怔怔看着这个陌生人。

嗣源来不及与他解释，径直奔向府门，两名卫士伸出长枪欲拦：“站住，你是何人？”

嗣源两手分别抓住枪尖，猛地1抽，便将长枪从卫士手中抽出，双枪如使棍般左右横扫，顿时数名侍卫惨叫着飞了出去。

1片惊叫混乱中，嗣源将双枪抛在地上，身形1闪，纵身进了府门。

他轻车熟路地往东院而去，1路上风影般疾掠，刚过仪门，正遇上从荣走出来，父子俩撞了个满怀，嗣源1把揪住险些被撞飞的儿子，暴睁双目，声音嘶哑如兽：“你娘如何了？！”

从荣惊愕地望着面前的陌生人。

嗣源1向不蓄长须，往常都是留着很短的胡髭，再加上皮肤涂得赤红如枣，从荣好1会才认出他来，脱口惊呼：“父皇？！”

嗣源仍揪着他的衣襟，眼中泪水滚动，近乎绝望地嘶声喝问：“你娘如何了？”

从荣眼里血丝遍布，眼圈发黑，干裂的嘴唇起了好几个燎泡，显然也是多日不曾安眠，他悲不可抑，声泪俱下道：“仍昏迷未醒，父皇你怎么来了，菩萨奴呢？”

“他在后面，我去看看你娘——”嗣源放开儿子，疯了似地往里急冲。

廊上的丫鬟婆子见1个像关公似的红脸长髯大汉，横冲直撞往夫人的房间闯，吓得纷纷尖叫惊呼，抱头鼠窜，手里端的水盆碗盏“砰砰砰”摔得稀烂。

从荣在后面追着喊：“父皇——父皇——”

嗣源去年虽来过从荣府邸，但那时清姿尚未还俗，他1时找不到清姿的卧房，心中焦急如焚，再无平素的冷静镇定，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

先是闯入了东隔间，见香烟缭绕，莲花座上的金妆菩萨宝相庄严，知道是清姿往日礼佛之处，连忙摔帘退出。

恰在此时，从荣旋风般冲进来，1把攥住嗣源胳膊：“父皇，你这副样子，娘亲若醒来会吓着的！”又扭头叫侍女：“快打水来给我父皇洗脸！”

嗣源反手拧起儿子衣襟，赤红的双目焦急得仿佛要裂开，声音嘶哑而颤抖：“让我见你娘亲……让我见她……”

“不行！”从荣满是血丝的眼睛逼视着跟自己1般高的父亲，“你这样子，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来！1会若娘亲醒了，见房中有陌生男子，会吓坏的！她本就虚弱不堪，受不得惊吓！”

年轻的儿子浑身散发出1股幼豹般的凶悍，在气势上竟胜过了父亲，1瞬间，嗣源仿佛矮了1截：“好吧……”

他深吸1口气，焦灼的神色稍缓下来，走到桌子边，将粘在脸颊和下巴的假须髯1把扯掉，接过侍女在热水里浸湿的巾帕，洗掉脸上涂的朱砂，终于露出那张微带胡渣、小麦色的清瘦面孔。

满屋的侍女、婆子见了他的真容，脸色都是1变，1个个跪下磕头，齐声高呼：“参见陛下，陛下圣寿无疆！”

“都起来吧！”嗣源做了个平身的手势，看向儿子，“现在可以进去看你娘了？”

从荣颔首，在前面带路。

房间门推开的瞬间，屋内两个人赶紧站起，1个是从荣的侍妾甄姝，她已有4个月身孕，手扶后腰，在侍女搀扶下起身行礼。

另1个是萧御医，他最近显然也是日夜守护病人，脸色十分憔悴，眼圈发青。

他和甄姝正要向嗣源行跪拜大礼，被嗣源抬手止住：“免……礼……”

他的嗓音颤抖得变了调，已经不像正常人的声音，萧御医和甄姝同时诧异地望向皇帝。

皇帝却根本没看他们，目光只凝在1个地方——挂起的床帐内，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像1片即将融化的春雪，静静地躺在锦被之中。

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脖子，不知为何，这像蘑菇1样奇怪的发型，让她看上去就像十78岁的小女孩。

浓密乌黑的额发整齐地覆盖着蛾眉，衬得那安静阖上的长睫，和那挺翘秀美的鼻梁线条，完美得仿佛是上天的精心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