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尼的手十分清凉柔软,触在清姿滚烫的额上给她带来1种莫名的安宁。
清姿翕动着苍白干裂的唇,嗓子里像灌满了沙子,发出的声音沙哑而粗嘎:“这……是……何处……”
“此处乃是修善寺,贫尼法号智愿,贫尼的弟子从山下回来时,发现夏施主坠马昏迷于雨中……”
智愿的声音宁静安详,却在清姿心中掀起了强烈震动——她叫我“夏施主”,陈夫人也认出我了!
清姿激动得双唇微颤,挣扎着想要抬起身子:“法师……还……记得我?”
智愿见她如此激动,忙轻轻摁住她:“你放心,寺中只有住持、贫尼、以及贫尼的弟子知道你在此。前几日朝廷派人到寺中搜寻,住持并未告诉他们你在这里,贫尼也叮嘱了弟子不可外传。当日他们闯入寺中杀害4殿下,只怪贫尼未曾严加保密……”
“4……4殿下……先帝的4殿下?”清姿沙哑的声音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极其痛苦的呜呜声,泪水顺着她苍白枯瘦的脸颊滑下,“是什么人……什么人杀了……4殿下?”
“1位容貌年轻但两鬓已生白发的将军……”
“朱守殷,是朱守殷!这个畜生!”清姿狠狠抓住床褥,嘶哑的喉咙里发出垂死小兽般的呜呜悲鸣。
智愿悲悯地垂下双目,捻着佛珠:“阿弥陀佛,罪孽,罪孽……”
清姿痛苦得浑身都在颤抖,肉体的疼痛与心灵的痛楚交汇1处,几乎令她晕厥过去,她闭上眼睛,许久,许久,才缓过1口气。
脑海里蓦然掠过重重疑问:嗣源不是在朝堂上宣布赦免亚子哥哥的第4子、第5子、第6子吗?
安重诲违背了嗣源的命令,难道朱守殷也敢违背嗣源的命令?
莫非嗣源在骗我?他并没有在朝堂上宣布赦免令?
清姿睁开眼睛,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吃力地问智愿:“敢问法师……4殿下被杀……是何时的事?”
智愿想了想,道:“初7或者初8日……”
清姿用力搜索记忆,似乎是在嗣源宣布赦免亚子哥哥的子嗣之前。
也就是说,嗣源宣布赦免亚子哥哥的第4子、第5子、第6子时,显然并不知道第4子已经被朱守殷杀了。
那么朱守殷杀4殿下应该是报私仇,并未禀报嗣源。
朱守殷曾经是刘妙筠的心腹,常年混迹于后宫,或许4殿下或者4殿下的母妃曾经得罪过他。
4殿下之死应该与嗣源无关,佛祖啊,这不是我夫君的罪孽……
清姿心中悲痛伤心至极,胸中各种情绪交织冲击着,不由闭上眼睛,任由泪水长流而下。
智愿见状,双手合十,念着佛号安慰道:“夏施主莫要悲伤,诸行无常,是生灭法……佛祖会接引4殿下去西方极乐净土,自此涅槃永生……”
清姿怔怔望着这位已经了却尘缘的薄命红颜,脑中忽然闪过1抹电光:陈夫人刚才说什么?
“前几日朝廷派人到寺中搜寻,贫尼并未告诉他们你在这里,贫尼也叮嘱了弟子不可外传……”
——她把我当成了亚子哥哥的妃嫔?
她并不知道我已经被逐出王府,嫁给嗣源了?
对了,武皇李克用刚刚崩逝,陈夫人就落发出家了,当时她是在晋阳洪福寺剃度的。
难怪……
1缕难以言说的悲凉漫过清姿心头,1时间,她只觉百感交集,前程往事有如潮水席卷而来……
“夏施主好好歇着,贫尼去做晚课了,敝寺的住持智真法师颇擅医术,晚些时候她会来给你诊脉……”
智愿告辞之后,清姿再次昏沉沉睡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时,房中已经点上了蜡烛,昏黄的烛光中,只见床边坐着1位比陈夫人更年老的老尼姑,长得慈眉善目,面容和蔼,正静静地给清姿拿脉。
智愿和1名女弟子站在老尼身后。
清姿迷迷糊糊中,听见智真向智愿讲述她的病情,之后智真告辞而去,智愿和那小尼姑留下来,给清姿身上骨折处换药、包扎,又喂清姿喝了1点稀粥,服了1次药。
“谢谢……”清姿仍在发烧,浑身无力,含含糊糊道了谢,又睡了过去。
如此又躺了数天,清姿终于退烧了,只是身上多处骨折还需要卧床静养。
智愿每天都来看望清姿,智愿的弟子圆心,更是1天数次来照顾清姿的吃喝拉撒。
但是这日,不知为何迟迟未见圆心,直到近午时,才见她拧着1桶水进来。
“辛苦你了!”清姿半躺着靠在床头微笑,夏末秋初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映着她淡淡的笑容,苍白的容颜宛若风中的梨花般凄美。
圆心怔怔望着她,只觉这位姐姐美丽得恍若天外之人。
“对不住,今日来晚了!”圆心呆愣了好1会,才急急忙忙将桶里的水倒进水缸,“早上朝廷派人来知会,明日是新君登基大典,洛阳及京畿所有寺庙都要举行法会,庆贺新君登基,为社稷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