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舞。”
“你会跳凌波舞?!谁教你的?”嗣源的心好似被重重1击,声音都颤抖了。
“安枢密特命教坊女官教我,让我以此舞为监国疏解胸中郁结,希望监国早日康复,君临天下,以安众臣与黎庶之心。”花见羞深深拜下去,将额头叩在草地上,草叶拂过她的眼睛,也拂去了她满眼的泪水。
嗣源怔怔地望向荷池上缥缈的月光水雾,时光仿佛在这1刻倒流了十年……
当年他带着清儿出征燕国,安重诲为他们接风洗尘。
那天,清儿喝了不少酒,1下打开了话匣子:“凌波舞是玄宗爷当年亲自谱曲,由杨贵妃亲创的舞蹈,如今已经失传。不过我娘亲以前跟着宫里的1位教坊老妪学过,后经我娘自己改编,也创了1支……”
安重诲道:“这么说,夏夫人应该也会跳凌波舞?”
“我小时候跟娘亲学过……”
“夏夫人可愿跳1曲让咱们1饱眼福?”
当时清儿是这样回答的:“娘亲说,女子跳舞只能让最心爱的男子看,恕我不能为安长史跳舞……”
安重诲十分艳羡地看着他:“原来如此,真是羡慕大哥的艳福!”
安重诲以为她说的“最心爱的男子”是指我吧?
重诲啊,你可知,我从未看过她跳凌波舞,她从来没给我跳过舞!
她所说的“最心爱的男子”不是指我,不是指我啊!
李存勖的尸体被抬走的时候,她疯了1样跟着奔向了火堆。
她竟要为他殉情!
我和两个儿子她都不要了,竟要为他殉情。她最爱的人,不是我啊……
……
花见羞跪伏在地上许久不动,李嗣源负手站在池边也许久不动,两人各想心思,形成了1幅奇异的画面。
直到嗣源眼中翻腾的悲怆,慢慢凝结成坚硬如铁的意志。
就在这1刻,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她并不是走失了,而是不会再回来了。
遇刺前与她的那场争吵,再次在脑海中重现……
她要求他惩处杀害李继峣的安重诲,而他说什么也不肯。
她以为是他指使程御医欺骗她,阴谋打掉了她的孩子。
所以,她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回来了……
“你姓什么,叫何名字?”许久,李嗣源的眼中浓烈的悲伤渐渐沉到了深处,他弯腰扶起花见羞。
“妾姓王,出身贫寒,没有名字,妾幼时曾在市井中帮先父摆摊卖饼,市井小儿给妾取了个外号叫做‘花见羞’。”
“‘花见羞……好名字,适才你在荷池边跳舞,把那满池荷花都比下去了。”嗣源眼神温柔而恍惚,怔怔望着她与清儿相似的容颜,“你今年芳龄几何?”
“妾2十有5了。”花见羞答道,她的目光有些凄迷地凝着远方。
“2十5,真年轻……”嗣源想起清儿2十5岁,正是陪伴自己征燕国的时候,他在燕国攻城拔寨,连战连捷,先后收服高行珪、高行周、元行钦等多名豪杰。
还记得那晚在武州城下,与刚收入麾下的燕国豪杰在篝火边共饮,当时清儿就陪在我身边……
“我给你赐个名,以后你叫王清儿,如何?”嗣源牵起花见羞的手,带着她慢慢走回寝殿。
“多谢监国赐名,妾荣幸之至。”
……
第2日,安重诲带着重要公文来惠风殿时,1踏进外殿,便见李嗣源坐在镂雕龙凤图案的漆金御座,头戴乌纱朝天幞头,刚刚剃过胡须的脸颊清瘦冷峻,漆黑剑眉下,那双微凹的深目焕发着熠熠神采。
安重诲心中1喜,眼眸如绿宝石般闪闪发光:“大哥的身体大有起色啊!”
嗣源点点头,双手扶在膝盖,坐姿轩昂挺拔:“你把上次宰相和学士们拟的年号拿给我看看。”
安重诲大喜,从身后宦官抱着的大摞卷宗中找出那张写着年号的公文,双手呈递上去。
嗣源1眼扫过去,乌黑剑眉微微拧起:“好多字不认识,我就挑我能认得的作为年号吧。”
安重诲笑得上唇胡髭翘起来,拱手道:“甚好,大哥认得的都是简单的字。简单易懂而又蕴意深远,这才是最好的年号!”
嗣源扫了几行,突然眼睛1亮,目光定在1个年号上,指着那两个字对安重诲道:“我认得这两个字:天成……”
安重诲碧眸亦绽出明亮光彩:“天成,天意成全,这个年号好!”
嗣源不禁心潮彭拜:不错,天意成全我!
清儿,是天要亡你的好先帝,而非我谋反弑君!
“就用‘天成’!”嗣源眼中的雄心壮志烈烈如火,“天意成全我!这个年号是谁拟的?”
安重诲拿过公文瞧了1眼:“端明殿学士冯道。”
“冯道……”嗣源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