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灵芸住的飞香殿,果然是洛阳皇宫中极奢华的1处宫室,朱栏碧瓦,廊腰缦回,壁间横梁立柱皆纹凤雕龙,绘彩涂金。
殿内锦幕高张,宫灯掩映,软玉作枕,翡翠为屏,鎏金铜鼎里焚着名贵香料,满殿珠光宝气,幽香缕缕。
可是,这座宫殿却离皇帝李存勖的寝殿最远。
住进来数日,韩灵芸1次也未见到皇帝。
和韩灵芸1起从晋阳过来的妃嫔们,都前去拜见刘妙筠了——包括在晋阳时对她殷勤备至的伊萍。
而韩灵芸这里,数日内只有两位妃嫔前来拜见。
1位是2皇子李继潼的生母,杨夫人。
她之所以前来奉承韩灵芸,正是看中韩灵芸背后有曹太后支持。
“姐姐勿忧,你有太后撑腰,陛下1向最是孝顺,从未忤逆过太后。何况,你又是陛下的原配发妻,父兄多年为陛下的帝业供应军资,于情于理,也没人敢越过你去。”杨夫人见韩灵芸妆容精致的脸上隐有忧色,连忙殷殷劝道。
韩灵芸蹙起精心描画的远山眉:“可是俗话说,母以子贵。如今她生的皇子李继岌,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子,难说太后会不会因为孙子的缘故,站到她那边去……”
此话正戳中杨夫人痛处,她也为李存勖生了儿子,但她的儿子呆呆笨笨的,远远比不上李继岌得宠。
这也是她来投靠韩灵芸的原因之1——她想为儿子谋更好的前程。
“韩姐姐若不嫌弃,妾愿意把继潼过继到韩姐姐膝下。日后韩姐姐若有了亲儿子,再把继潼还给妾就是了,韩姐姐意下如何……”杨夫人巴结地笑道,紧张地看着韩灵芸。
韩灵芸瞥她1眼,心想,你那个蠢儿子给我养,我不被他连累就是万幸,还母凭子贵?
“此事先不急,我若能正位中宫,陛下的儿子都是我的儿子,我可以任意挑1个抚养。若我不能入主中宫,你把儿子给我又有何用?”韩灵芸涂着丹脂的明丽红唇勾起1丝冷笑。
杨夫人有些尴尬地低头拨弄刺绣海棠花的衣袖上用以装饰花蕊的珍珠。
旁边的郭夫人忙婉然笑着解围:“韩姐姐,你正位中宫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还有何可疑虑的?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岂能让个算命山人的女儿居之?”
郭夫人原是梁帝朱友贞的后妃,李存勖灭梁后,将她纳入后宫。
郭氏生得国色天香,姿容绝代,李存勖接连数日召幸她,迁都洛阳后,又将她带到洛阳,让她住在最靠近自己寝殿的1座宫室。
刘妙筠从魏州行宫来到洛阳皇宫当晚,见皇帝旁边最近的宫室竟然被1名梁国女俘占了,当即对郭夫人生了忌惮之意,言语中多有打压。
郭夫人惧怕刘妙筠对自己不利,赶紧投靠了韩灵芸。
如今听见韩灵芸对于能否正位中宫如此没有信心,郭夫人比谁都慌,连忙给韩灵芸鼓劲,其实也是给自己鼓劲。
“郭夫人也知道刘山人认女之事?”杨夫人忽然激动起来,以手笼嘴,压低声音,笑容极暧昧。
郭夫人纤纤玉指轻按朱唇,笑出两个甜甜梨涡,清灵而艳丽:“我听圣上说起过……”
杨夫人激动得眉飞色舞,两眼放光:“啊?圣上跟你说过此事?那圣上怎么看?究竟那刘山人是不是魏国夫人的亲生父亲?听说她原名叫做刘玉娘,是不是真的?”
郭夫人清冷的笑容如素莲绽开,道:“圣上说,魏国夫人幼时常被亲爹拳脚相加,她亲爹还把她亲娘卖了换赌资,所以,不管那刘山人是否魏国夫人亲爹,都不该再认这样的畜生为父……”
杨夫人撇了撇嘴:“这还不都是她的1面之词。我听说袁建丰将军当年俘获她的时候,她爹还曾经跟袁将军拼死搏斗,企图救回女儿,这样的爹岂会是卖妻鬻女的畜生?”
原来,去年在魏州行宫,1位算命的刘山人求见,说他是刘妙筠的亲生父亲,当年父女俩在战火中走失了。
前些日他在路边看见礼佛的魏国夫人马车,魏国夫人正好从车窗探出头,刘山人1眼就认出那是他女儿。
于是李存勖叫来当初俘获刘妙筠的袁建丰将军,让他辨认刘山人是否刘妙筠的父亲。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78年,袁建丰只记得当初掳掠刘妙筠时,旁边有个黄须男子,拼命护着十岁的刘妙筠。
如今1看刘山人,竟也是满脸黄胡须,想来应该就是刘山人没错吧——毕竟,中原人长黄须黄发的很罕见。
刘妙筠却大哭说自己父亲在战火中罹难,自己被掳掠时正扑在父亲尸身上哭泣。
袁建丰1时间也有些无措了,挠着后脑勺,说道:“对对对,末将记错了,将王府另1名舞姬的身世和魏国夫人的身世弄混了,末将该死,请圣上责罚!”
李存勖安抚道:“你有何罪,都已经过去快2十年,记混也是有的!”
刘妙筠粉腮带泪,如露凝花蕊,楚楚可怜:“袁将军何罪之有?怪只怪刘山人贪图荣华富贵,竟敢冒充我的生父,圣上若不重责,日后不管什么人都敢跑来认皇帝做女婿!”
李存勖甚觉有理,命人将刘山人拖下去杖责1百棍。
刘山人认女之事很快传开,此刻,杨夫人和郭夫人也拿这件事嘲笑刘妙筠。
笑了半晌,杨夫人和郭夫人忽然发现不对——韩灵芸脸上殊无笑意,她的眼中泛着诡异阴森的光泽,正死死地盯着郭夫人。
郭夫人被她看得不知所措,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