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鲁奇这才皱眉说道:“大太保进驻沧州后,给王爷上了1份公文禀报沧州事宜,公文里写道‘礼上毕’,王爷将公文狠狠摔在地上,当着众位将士骂道:嗣源这是要谋反吗!”
清姿脸色1白,嘴唇轻颤着喃喃:“源叔识字不多,公文必是手下书吏所写,想必是笔误……‘礼上毕’这的确是大逆不道之语……”
(“礼上毕”,即“拜见皇帝完毕”。此时,李存勖在镇州,而李嗣源从沧州发来公文说拜见皇帝完毕了。)
清姿紧张地盯着夏鲁奇:“王爷有没有说,要如何处置我家大帅?”
夏鲁奇叹口气道:“当时有将领为大太保求情,说这份公文必是大太保手下书吏所写,大太保想必没看过就派人送来了。此事不怪大太保,还请王爷看在大太保战功卓著的份上,饶恕大太保。”
“王爷怎么回答?”清姿不由攥紧了夏鲁奇的袖子。
“王爷说,只要大太保斩了写公文的书吏,便可不怪罪大太保……”
“砰——”,内室传来瓷器摔碎在砖石地面的刺耳脆响。
接着,小桃出现在堂屋通往内室的门口,泪流满面,“扑通”跪了下来,惨声喊道:“4夫人,求你救救我哥!”
“我如何救你哥……”清姿上前扶起小桃,满面为难之色。
小桃并不起身,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悲泣不已:“夫人去求1求王爷吧!我们家就只剩我和我哥了,我哥若是没了,我们家就绝后了!我哥肯定不是蓄意的,他定是不小心写错了!”
清姿秀眉深蹙,看向夏鲁奇:“我这侍女的兄长便是郎主的书吏,伐燕这1路上的公文都是她兄长为郎主代笔,触怒王爷的这篇公文,应该也是她兄长写的……”
清姿俯身去扶小桃,绝丽容颜蒙了1层凄楚:“可我去求情又有何用,王爷又岂会听我1介妇人的?”
小桃抬起泪水狼藉的面庞,泣不成声,语无伦次:“4夫人,咱们都知道,你过去曾经,曾经是王爷的……或许王爷看在你……你是故人的份上……饶了我哥……求你了,求求你……”
夏鲁奇用力摇头,断然道:“不可!清姿,你若私自去见王爷,大太保知道了必定不悦。”
小桃1听,疯了1样扑上来抱住清姿小腿,撕心裂肺地哭嚎:“夫人啊,郎主即使知道,以他对你的宠爱,绝不会对你动怒的!你若不去求王爷,我哥的1条命就没了!夫人,看在小桃服侍你1场,求你救救我哥!求求你!”
小桃的嚎哭简直令人肝胆俱裂,清姿实在是受不了,1咬牙:“你先起来,我想1想!”
“夫人莫再想了,1旦王爷命郎主斩书吏的命令发出,就来不及了!”小桃跪在地上不肯起,拼命抓着清姿的裙摆,凄厉地哭喊哀求。
清姿长长叹息1声:“罢了,罢了,我去!”
“清姿!”夏鲁奇厉声斥道,“不可!”
“哥,人命关天,郎主若因此对我动怒,那我委身于他也是白瞎了眼!”
“唉!”夏鲁奇无奈地摇头,半晌后,神情凝重地说道,“我可以带你去,但大太保回来若知道,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夏鲁奇又看着跪在地上哀哀啜泣的小桃:“就算能救下你哥,若大太保回来知道是你撺掇夫人去见王爷,只怕不能再留你。”
小桃满面泪痕,凄然道:“我贱命1条,留不留有何打紧,只是我们蒋家,就只有我哥这1根独苗了……呵,副都使也见过我多次了,只知道我叫小桃,从不知道我姓蒋吧?……呵,咱们是贱民啊,命值几钱……”
夏鲁奇长叹1口气,摇摇头,对清姿道:“走吧,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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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李存勖派李嗣源击溃梁军,救了镇定。
镇州节度使王瑢邀请李存勖赴宴,亲自举觞祝酒,表示感谢。
宴饮毕,李存勖回到王瑢专门为他辟出的临时寝殿。
这里原本是王瑢自己的寝宫。
王瑢虽然名义上还是大唐的镇州节度使,但是唐朝已亡,各藩镇节度使早已纷纷僭越,用上了亲王级别的待遇。
甚至还有几位已经称帝:譬如梁国的朱氏,蜀国的王建,燕国的刘守光——只可惜这位刚称帝不久就被李存勖讨灭。
吞并燕国,重创朱温援军,俘虏刘守光父子,成功击退刚即位的梁帝朱友珪派来的梁军……
种种骄人的功绩,令这位尚未到而立之年的年轻晋王,胸怀壮烈,慷慨激昂,方才王瑢奉上的烈酒,此刻正在他胸臆间灼灼燃烧。
月洒清辉,树影婆娑,寝殿前1池湖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波光。
李存勖只觉胸中激荡,越发燥热,扯开金线蟠龙纹锦袍的衣襟,露出坚玉般白皙健壮的胸膛,长长呼出1口气。
亲军副都指挥使夏鲁奇走上前来,躬下身子,低声禀道:“王爷,夏夫人想见你,恕属下冒昧,把她带进了王爷寝宫……”
李存勖起初没听明白,微眯着迷离醉眼,愣愣瞅着夏鲁奇:“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