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亦第一次遇见巽的时候，它还不叫巽，只是匹连妖都算不上的豺狗。

彼时，她渡灵历世已二三十年有余。

“你吃人了？”望着坠毁成一堆七零八落乱木的马车中，是几具被挤压刨食得难以直视的人尸，琼亦攥住了系在腰间的引魂铃。

一只豺半伏在车舆上，呲咧着嘴，低吼咆哮着，背上的毛倒竖了起来，立著尾巴,用一双红褐色的眼睛恶狠狠地蹬着她。

不是妖？琼亦皱了皱眉，抬手颤铃，为何会有如此灵力？

豺发出嘶吼声向她扑来，速度奇快，琼亦点地而起，真气催动引魂铃，铜舌与铃壁相撞发出清响，她喝道：“缚。”豺直直向她扑来，铃魂束缚不住它的行动，只见它亮着牙舞着爪撕咬到自己身前时,琼亦继续轻功相避，手中摇铃光芒大盛，向豺击去，豺受了几道铃音，并不恋战，就势要逃。

琼亦哪能让它跑掉，踏步跟上后重重颤着下引魂铃，铃音刺耳尖锐，只见豺狗呜咽一声后向一旁倒去，它被引铃摄住魂，没了意识,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

见豺倒地，琼亦走向马车，只见木栏下压着的，被啃食成半具骸骨的人，红艳艳的内脏肠子在日光下晃的扎眼。

“…普通人……是山崖架车不慎摔下来的吗？”胃一阵翻涌，琼亦忍住不适感，抬头望着陡峭的山路，心想。

一家三口丧命于车内，未见车夫的尸体。

三具尸体的小腹

均被撕咬开来，但只是一人被食的厉害。琼亦不解，她走到豺身旁，蹲下，将它拎了起来：“这物…不是群居吗？怎的就一只。”

况且这只豺，气息古怪，怕是离妖化不远了。

这般想着，琼亦捏着豺后腿的力加大了。

“咔嚓。”

“醒了？”

豺支起身子，后腿发力时一阵剧痛：“疼！妈的，你干了什么？”

琼亦摇了摇头：”问你几个问题。”

“不说，滚！”

豺意识到面前这人能听懂自己的话后，止住了喉间尖锐的吼声。

“我见你毛色挺好的，卖了应该也值几个钱吧。”琼亦轻轻一笑，拨了拨手上的银铃。

“……你要问什么？”豺咧着嘴，露出一口獠牙。

“今天的人，你是在山下发现的？”

“不然呢？”

“还见到别人了吗？”

“没有。”

琼亦沉吟片刻：“你见到他们时，他们都死了？”

“对。”

“说实话。”

“死两个，另一个压在里面半死不活的也好不到哪去。别这样看我！我咬死她对她来说还是种解脱！”

“你吃的时候有留意到他们身上的财物吗？”

“老子又不是人，留意那玩意有什么用！”

“你一匹豺，何故要剖尸三人？”

“……我尝尝哪个味道好，你管我怎么吃！”豺从鼻腔中发出很不屑的声响：“活着的是人，死那儿就是一堆肉，我凭什么不能吃？”

琼亦轻笑：“我没说你不能吃。”

“那你凭什么捉我伤我？还将

我带到这到处是人的地方来？”

“野兽捕食，天经地义，道士除妖，也是天经地义。“她勾着唇，“我走了一天山路，晚上找家客栈歇脚，有问题吗？”

豺弓着的身子缓了下来，尾巴也耷拉了下来：“你放了我，好吗？”

“给我理由。”

豺低吼一声：“我没吃过活人！都是他们死了或者快要死了，我才吃的。我也不是妖，我只是……”

“只是一匹活了十几年的普通豺犬？”琼亦笑吟吟地道：“当你有了意识后，就已不再是普通的豺了。”

她继续道：“修士的肉比普通人的好吃吧？你碰巧遇见了丧命的修士，误食了内丹，而后便有了灵力，开始干捡漏这一勾当，我猜的没错吧？”

“没错。”豺理不直气也壮。

还真是。怪不得那几具人尸的腹部都被撕咬的厉害。琼亦心道。

吞食内丹的修炼法儿在妖中可算是邪路，这豺狗也算是误打误撞，若是能正经修炼化妖，对它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你的族群呢？”

按理说，豺是群居之物，鲜有落单的。

豺没有回应。

好久之后它才慢腾腾打了个响鼻，“我走了。”

“为什么？”

沉默一阵后，它道：“和我同辈的族人都老了，死了，但我没有。虽然族群在那儿，按理说我也不该觉得孤独的，但我走了，反而自在很多。”

琼亦知道这种感觉，她说：“我懂。”

豺鄙夷地望着她：“人不人鬼不

鬼的东西，你懂？”它蜷着尾巴趴在地上：“放了我，不然我趁你睡着时咬死你。”

琼亦轻笑：“你大可试试。”

豺又打了个响鼻，不再作应。

“等越过前头那条岭，我就放你走。”她道，双手作结，收回了笼在豺身上助她听懂兽语的妖魄。

豺分得清活人、死人，也能感受到灵。

但面前这熟睡的女人，豺分辨不出她是人还是活鬼。

她身上戴着很多银铃，却没几个放有铃珠，铃铛里气息诡异，俱是魂魄。

豺蹬了蹬后腿，断骨的那处生疼，但真要逃跑的话并不会影响它行动，它环视一周，察觉到门窗边浓郁的术法气息，显然是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