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凰翡半生都在危险的战场度过,她的反应一向敏捷,身子腾空被人撞了手腕,对她来说都是小事,空中一扭腰身便能安稳落地。可就在她腰眼用力时,能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整个动作也一下子就僵住了,身子笔直地往河里栽了下去。
长裙被河水润湿的一瞬间,白凰翡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紧接着身体滚落在地,那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护在怀中,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
“阿翡……”
“长姐……”
两个湍急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白袍将军将怀中的人扶了起来,急切询问:“长姐哪里不适?”
秋拣梅也早已赶到她身边,握了握那只手,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了?”
止戈郡主用手抚了抚小腹,眉头轻微地一皱,随即便舒展开来,摇了摇头。倏忽间抬头望向了还呆呆立在桥头的许琳琅,褐色的双瞳里燃着杀机,经久不息。
秋拣梅扶她上轿,听得白漓江一声怒喝:“愣着做什么,将闹事的人都拿下。”
自来馆是圣上亲自下诏督办,得以进出馆中的人都可算作天子之宾,白漓江如此做,并非明智之举。若在平时,秋拣梅与白凰翡一定会出言提醒,可此时此刻,二人端坐在车上,马车晃悠悠地向前动着,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刚才惊险一线,无论是当事的白凰翡,还是立在远处的秋拣梅,心头都是一阵绞痛。白凰翡虽然体魄强健,但经由头前监狱之事,加上她腿上的伤并未好利索,落水后对胎儿的影响不言而喻。
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白凰翡是因他们伤了,便要付出些代价。至于这代价是轻是重,且看他们造化。
魔都之繁华一向不逊枫城,即便是经由五王叛乱,兵革之后,不过月余便又恢复了往日的荣华。
临江仙的菜肴在荆国是出了名的,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堂,举凡大家入了这间客栈,就没有挑刺儿的。而这幢三层楼阁又因相府公子的造反,更添了几分传奇的色彩。客栈老板在大堂舍了厅堂雅座,请了个说书先生,说唱俱佳。
临江仙终日座无虚席,堂下观众应和着说书先生的抑扬顿挫,大大方方地将自己情绪宣之在客栈之内。
二楼雅间,满殿柔帐软纱间,玄衣男子捧着一樽老酒,迟迟不肯下口。俊秀的双眉团成一团,十分无奈地看着对面的青衫少年。
荆庭比柳青书大三岁,从前两人同为纨绔时,也曾在诸多游赏宴会上碰过几面,不过碍着身份并未深交。他怎么也想不到,初次与这个纨绔少年接触,会因为这么一桩令他头疼的案子。
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件比方家纵火案更让他头疼的事,那就是柳青书似乎在暗中调查四年前魔都发生的那场疫病。
“你可知道那桩案子牵涉多大?”荆庭搁下青铜酒爵,眼瞧着里头一湾清凉晃荡出阵阵酒香,他眸中那一缕忧虑更加明显。
“卑职不知。”柳青书因得秋拣梅点拨,常以他为榜样,故而言行举止皆在学他。是以,即便他心中再怎么震惊,面上也端着一副平淡的神情,正襟危坐。
荆庭额头那双眉毛又往中间聚拢,他抬眉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思衬着该不该讲,该如何讲。
柳青书见他不言,索性自己先开口道:“那桩案子是家父亲查亲断亲判,家父临回乡前,特意叮嘱,要卑职重新勘察此案。若真有冤屈处,也好及时纠正,还人清白,还天下以大公。”
荆庭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他是但真许久没听人说过这番天真言论了。
天下大公?
世间受冤屈的人那么多,哪里来的大公?
“当年那桩旧案,是为疫病而起,可此事发酵却是因为一对夫妇的死。”荆庭漫声儿道:“据本宫所知,这对夫妇中,一人为元丰末年李家灭门惨案中幸存者,而死的那个男人叫应煜,这是他的化名,他本该姓……”
随着话音戛然而止,柳青书一颗心再次高高悬了起来,终究是年少气盛,忍不住追问一句:“姓什么?”
“薛!”
“薛?”柳青书挑了挑眉,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姓氏有什么特别之处。
荆庭道:“元丰三十三年,有人敲响了十三声晨鼓,状告当届恩科主考官薛成林帮助考生作弊,牵涉出百余朝中大臣。此事之后,薛家满门被流放,于流放途中病故。”
柳青书惊道:“难道说,那人是薛家后人?”想了想,他更为不解:“即便他是薛家后人,如今事过境迁,还能掀起什么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