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下滑，她抓住太子的手，近乎哀求道：“本宫不管什么朝堂江湖，也不管什么黎民苍生，只要能保下她，便是拿命换也可以。”眼圈一红，声音压得更低：“太子，这件事就到这里为止罢。”

荆自影惊的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公孙皇后，仿佛今日才见到眼前人一般。皇后向来不过问朝堂上的事，即便是五王叛乱时，她虽然时刻关注，却并未发一言干扰。

他看着眼前苦苦哀求自己的生母。那张脸上布满了细碎的皱纹；皮肤也明显松弛了；一双双层飞凤眼也失去了往昔的风韵，向下垂去的眼角透着无法言说的哀凉。

荆自影第一次觉着，这个母仪天下的女人，是但真老了。她已经老得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公孙女子本该有的骄傲自持；这么多年的深宫凄寒，终于将她的年华磨成了粉耗成了灰；她那双眸子里再也飞扬不出睥睨众生的倨傲与大度，如今只剩下了妇人之仁。

公孙皇后大半辈子没求过人，即便自己身陷囹圄亦能镇定自若。而她两次三番的失态，都是为了白凰翡。

荆自影心中痒痒地爬上了些不好的念头。他扶着公孙皇后慢慢坐下，自己退开两步跪在皇后跟前，垂首问道：“大皇伯的死，是不是与父皇有关？”

公孙幽容色一僵，眸子里露出些惶恐来。她想起了秋拣梅的话，那个男人说，要帮白凰翡，便是要与这荆国权力最大的人为敌。现在，她似乎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而那些压在她心底的疑云，似乎也有了解释。

她垂首看了一眼太子，眸中神色且悲且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再翻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太子抬头，满面决然，“若大皇伯的死真与父皇有关，这把龙椅就不该是他的，将来也不该是儿臣的。若是没有关系，那白凰翡刺君便是谋逆，无情可恕。”

他膝行上前两步，双手扶上皇后双膝，亦是哀求道：“母后，这天下还有比白凰翡更可贵的，那便是公道。于公，儿子是荆国的储君；于私，儿子是子侄。倘或大皇伯的死真有冤情，我该还他公道。可若只是白凰翡一念成魔，儿子为人臣为人子，岂能让父皇受此不公平？”

不等公孙皇后说话，他又道：“如今父皇尚在昏迷中，究竟如何，还要等他醒来做定夺。白凰翡性子本野，这世上没有她不敢做的事，任由她在外面亦是徒增杀身之祸，儿子是必要将她拿回来的。”

“不可以！”公孙幽急急地抓住了太子的手，惊惶道：“我知道那孩子，她和她爹娘一个心性的。刚才的事，是她一时想错了，做错了，她一定不会再犯了。你若是将她抓回来，就真的没有活路可走了。”

太子看着神色仓皇的母亲，便知道自己刚才一席话，她并未听进去。心头又是一阵哀凉涌起，半起身子拥了拥妇人，安慰道：“父皇不是那样铁石心肠的人。待儿子把白凰翡带回来，让她给父皇认个错，这件事便过去了。”

“过去了吗？”公孙皇后喃喃地念了一声，忽的在嘴角绽开一个冷笑，“你还不知道帝王心有多可怕。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太宗皇帝如此，昭武先帝如此，你父皇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前，荆自影从皇后口中听到的父皇，皆是他的仁政他的难处，头一遭从这个温婉的女子嘴里，听到了这些鲜血淋淋的评价。

一个人手里的权力有多大，他就能犯下多大的罪恶。而一个权掌天下生杀大权的帝王，他一旦犯错……

“娘娘，白老将军在外求见。”田麽麽的声音适时地在门边响了起来，将狭小殿中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光。

公孙幽抬袖擦了擦面容，太子也起身整了整妆容，母子二人心照不宣地将刚才的那些情绪敛了个干净。

因今日入宫是为商议三部事宜，白老将军身穿紫金玉带蟒袍，虽上了年纪，但走起路来仍是虎虎生风。只是那满头的白发才刚才的缠斗中有几缕发丝散落下来，给他满面的漠然添了几分滑稽。

老将军入殿后见了礼，同太子回禀道：“老臣已经吩咐下去，令楼统领带领禁军搜捕皇城，枫城由白府协同知府衙门、兵马司封城搜捕，一有消息，便会立即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