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挂念白凰翡,秋拣梅只略微地颔首,尔后快步离去。
秋拣梅的书房一直燃着宁神的薄荷香,茶香淡下去后,那薄荷香味便更加浓烈。冬月捧着杯子,眸光随着那远去的脚步声而渐渐深邃难测。
白凰翡从白府出来便遇上大雨,是一路淋着雨回来的。青姑急急忙忙地推进浴房后便去小厨房准备姜茶,碎碎念留了一路。
秋拣梅倚在寝屋的门口,风将他的碎发撩拨凌乱,又调皮地把玩起他的衣袂。青姑的尾音还在耳边飘荡,灯火阑珊也似有诉不尽的哀凉,在风雨中飘忽不定。
女将军拖着长长的衫裙从浴房中出来,拎着一张青棱格子布擦拭湿漉漉的发。一眼瞧见秋拣梅,她的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潇潇风雨美人妆,夫……”
秋拣梅眉眼一挑,本是满脸寒霜更铺一层冰雪,将白凰翡拉入屋中,随手从木架上取过她的黛色外袍兜头罩下。
“仔细染了风寒。”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后,秋公子自个儿拿了一本书,倚在榻边看了起来。
好不容易从外衣下冒出个头来,白凰翡的视线悠悠然地落在文弱公子手中的那本黄皮子书上,眉头皱了一皱,眸中渐露疑惑。
气氛陡然间变得凝重而诡异,白凰翡坐在榻上,有一下每一下地擦着头发。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文弱公子,几次欲言,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
直到青姑敲门进来,念叨着:“浑身是伤害跑出去淋雨,再这么折腾下去,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一碗温度适宜的褐红色液体塞进白凰翡的手中。
白凰翡眉眼含了一丝儿笑,面色不改地将整碗姜茶一饮而尽,尔后嬉皮笑脸地将玉瓷碗还给青姑。还不忘了给自己辩解一句:“天要下起雨,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秋拣梅此时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凉凉地道:“从白府到相府这段距离,夫人寻不到个避雨的地儿?”
青姑眼角四周的皱纹蹙成一团,被姑爷抢了这句话,僵了一下。尔后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姑爷说的对,小姐这是诚心糟蹋自己的身体。”
白凰翡缩了缩头,伸手虚虚推了一下青姑,“还没吃晚饭呢。”
青姑被她气的无言可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小厨房炖着燕窝粥,快好了。”语毕,抱着托盘出门去了。
白凰翡用格子布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包裹起来,身子梭到了秋拣梅身边,将他手里那本一直倒着拿的黄皮子书给抽了,又梭回榻上。她将书掉了个头,自个儿看了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查楼家的时候,发现有人也在查,是夫君派去的吗?”
秋拣梅拿来遮掩的书被夺去,一时无所事事,只得端起桌上的花盏捧在手中。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一旁的灯火上,点了点头。半晌,没得到白凰翡的回应,他才“嗯”了一声。
片刻的沉默后,他解释道:“我曾无意间救下了钟家唯一的幸存者钟梵,他与楼云飞有些交情。”
五年前的荆国刚刚结束一场战乱,就已经是前锋将的白凰翡回都领赏,正赶上了武举。因白漓江参考,她也稍稍关注了一下。结果出来时,白漓江还自信地对她说,若是她参与,就没有那钟梵和楼云飞什么事了。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钟家大火的消息也传进了白府。
是以,一向对不相干的事不怎么关心的女郡主,对钟、楼两家这件事,也记忆犹新。当年钟梵失踪,楼云飞再无立足朝堂的大志,她还稍稍惋惜了一阵儿。
“钟家那把大火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片刻后,她声色平淡地问。
“钟梵暗中查了整整五年,没查出什么由头来,他不信是意外。”秋拣梅垂首啜了一口茶,茶水刚刚润湿唇瓣,凉意便已经灌入咽喉。他就讪讪地又将花盏放下,抬了抬眼皮,眸色担忧地看向了白凰翡。片刻后,他转了话题:“夫人查到了什么?”
白凰翡的目光从书里抬了起来,上扬的眼角蕴出些笑意,可仔细一看,褐色双瞳中却有凉意闪过。她嘴角轻轻一挑,一声轻笑溢出口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人此言可谓至理,千百年来,多少忠良义士用血的教训一遍一遍地刷新着这几个字。可就有那么些蠢货,前赴后继地踏上了黄泉路。”
听着这半讽半玩笑的话,秋拣梅心头狠狠的一阵。素白的十指轻微地一颤,又开始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的那簇绣竹,垂眉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