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薇儿马上点头,表示同意,从这场尷尬的对峙中抽身而出。塞莱娜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倒是蕾蒂西亚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她打定了主意,要趁胜追击,將奶奶彻底驳倒。但奥薇拉平静的目光扫过来,带著一种不容置喙的温和力量,小蝙蝠鼓起的勇气顿时就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缓缓泄了气。她有些不甘地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我觉得我说的没错,奶奶才是错的。”
真是个孝顺的乖孙女啊。
奈薇儿瞥了她一眼,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家中有个叛逆小孩的心累感。当然,蕾蒂西亚一直都很叛逆,只是在奶奶面前表现得很乖而已。当她连奶奶的话都不听从时,就说明她已经进入叛逆期了?还是说……成长了呢?
还有一个人也在成长,只是可能不那么明显,就像春日雨后的幼苗,悄悄萌芽。
女伯爵看著奥薇拉仅用几句话和一个眼神,就让浑身冒刺的蕾蒂西亚安分下来,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除了身为家长的自己以外,也只有那个人拥有这样的能力了。那个总是带著温和的微笑,眼神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的少女,她无需斥责,甚至无需多言,只要一蹙眉、一个眼神,一个轻拍头顶的动作,就能让张牙舞爪的小蝙蝠乖乖安静下来,仿佛一只被轻鬆打败的猫咪,再也没有了原来的高傲。
如果说蕾蒂西亚对奶奶的顺从是基於亲近,那么,对她应该也一样吧?只是小蝙蝠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她天生就认为自己除了奶奶以外不该亲近任何人,所以一旦察觉到自己对她怀著某种好感,立刻便畏惧和迷茫起来。短暂而空虚的记忆没有告诉她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於是便像只刺蝟一样,以为竖起了尖刺就可以保护好自己。她对那个人讲述的童话故事不屑一顾、在课堂上和她犟嘴、甚至背地里偷偷躲著她,其实都是因为这种简单的心理。
简单到就像青春期的小男孩用各种拙劣的手段吸引心仪女孩的注意力,却还要让外人误以为自己其实很討厌她、所以才欺负她一样。何止是那个人呢?她对林格不也一样?还有对谢米、对云鯨空岛上的大家……
现在,奥薇拉做到了和那个人一样的事情,將蕾蒂西亚从桀驁不驯的蝙蝠驯化为了乖巧的猫咪,无疑是一项壮举。何况她在这趟旅途中还表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与决断能力:不依赖同伴的帮助坚持自己前进、冷静地提出了与蘑菇力部落接触的方法、委婉而又不失坚决地向莫莫古长老表达了一行人的態度、还有刚才在最恰当最正確的时机站出来,缓和了这场尷尬的爭论……
她是无意识地做著这些事情,还是有意识地模仿著那个人呢?如果是前者,奈薇儿会很高兴,因为这就是正常,模仿自己所憧憬的那个人,从她身上获得勇气与智慧;但如果是后者,奈薇儿反倒无法肯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因为模仿……终究不是成为啊。
其实,更让她好奇的是年轻人的態度。
他一定看出来了吧,正发生在奥薇拉身上的变化?是啊,他那么敏锐,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呢?可是从刚才到现在,始终一言不发,莫非觉得沉默就可以迴避这个问题吗?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许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但当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离自己而去后,年轻人就该清醒过来了,怎么还会如此……残忍呢?
没错,残忍,女伯爵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年轻人的沉默。
温柔,怀念,爱,孤独,缄默,回味,旁观,徘徊,无助、悲伤、道別、尊重、以及梦境……一切都是那么残忍。
就像凡人的情感,真是难以琢磨啊。
想到这里,女伯爵忍不住嘆了一口气,嘆息声在已经安静下来的房间內迴荡,显得颇为突兀,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但她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只是轻描淡写道:“该休息了。”
林格依旧没有说话,默默地將杯中最后一点清水饮尽,滋润著乾涸的喉咙。
之后,眾人再无交谈,各自在长老提供的简陋居所內找了个地方躺下,只有晶石的微光还在幽暗中闪烁不定,映照著几张心事重重的面庞。
……
夜深了。
奥薇拉在一片均匀的呼吸声中睁开了眼睛。月光从窗口的缝隙流淌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狭长的亮斑。白天的爭论像水底的暗流,在她心中缓缓涌动,让她难以安眠。她默默地坐起身,看了眼身旁熟睡的塞莱娜和角落里的奈薇儿,又看了眼靠著墙壁打盹的年轻人,带上提灯,像一缕幽魂般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村落在晶石与发光苔蘚的照耀下显得格外静謐,巨大的蘑菇投下幢幢黑影,如同沉默的守卫。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带著凉意和泥土的气息拂过,稍稍吹散了她心头的滯闷。少女漫无目的地在村中狭窄的小径上走著,思绪却飘向了遥远的地方,或许是她正在追寻的美好未来,又或许是一个难以被抚慰的梦境吧。
就在她走过一簇尤其巨大的、伞盖如同屋顶般的萤光蕈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小小身影不出意料地映入眼帘。
刚才,奥薇拉没有在房间中见到她,就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
这不是直觉。
而是她的力量。
给点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