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李兆廷脚步一顿。尘封的记忆呼啸而来,排山倒海地将他淹没。有一个早已被淹没在时光尘埃中的名字在他嘴边徘徊,却又因为主人的犹疑迟迟不能被吐出口。
“到了。”
李兆廷抬头,鎏金的篆字映在他眼底,激得他神识一清,心底里那些徘徊挣扎的疑虑也渐渐平息下去。
梅竹没有注意到李兆廷的心神激荡。出声提醒后,她便用手托住东方民的背,等李兆廷蹲下,又伸手让东方民借力站起。
东方民面色淡淡,李兆廷从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无措。倒是东方民先开口,道,“今日劳烦李大人,孤原该设宴款待。只是现在尚在丧期,孤的身子亦是不爽利,只能请李大人今日先回,待来日,孤定遣人上门道谢。”
李兆廷嗳了一声应下。他原想说几句,譬如不过举手之劳,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又或者是王爷要多顾惜身体。只是话在嘴里滚了几圈,待看清楚东方民眼中明显的逐客之意,李兆廷心头一跳,脱口而出的便是,“下官告退。”
东方民颔首。
王府的人已经出来迎接。李兆廷认得打头那个,是昔日在紫霞山下报告王妃出事之人。李兆廷对那日情况印象深刻,便不自觉多看两眼,待见他面色焦急,叠声催促着身旁人搀扶东方民,李兆廷心上稍安,便打算转身回府——却正好与那人看过来的视线相撞。李兆廷不自觉身形一僵。再一晃神,那人眼中的审视早已不见,李兆廷看到他面上的笑容不似作伪,下意识跟着勾了勾嘴角。
天黑得很快。
因得东方民身子不爽,所以下午回府时,梅竹便指挥人将她直接送回了房间。等她喝完药,施完针,屋外早已夜色沉沉。
东方民放下手里的白粥,梅竹就将碗筷接去,让守在屋外的丫鬟送回厨房。待吩咐丫鬟无需再回,梅竹落了门栓,走去拧了块布帕,递给床上的东方民。
东方民没有推脱。几个月下来,她与梅竹就伺候和照顾的话题争论过几次,最后也是她妥协。以是,一些细微又不会过度劳累的小事,她就随着梅竹去了。
梅竹先前已经沐浴过。她将布帕洗好,再回床前,见东方民睁眼望过来,就知道她原先是在闭目养神。梅竹面上有几分歉意,她在床沿寻了块空处坐下,问她,“可是打扰到你了?”
东方民也不否认。她挪了挪身子,招呼梅竹先去床内侧靠坐下,待梅竹坐稳,她才重新靠回枕上。
梅竹见东方民闭上眼一言不发,心知定是白日里的事伤了她的心。念及此,梅竹右肘支床,侧着身子看向东方民。
东方民察觉到梅竹动作,睁开眼看去,待见梅竹满面挂虑,无需多思便猜到她心中所想。东方民提了提嘴角,道,“莫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