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愈来愈近——靠着墙壁的奥莉碧丝的伤势严重得下一秒死去也不是非常让人奇怪的事情。
可即便是这种处境,她慢慢缩起身体,然后把满是灰尘的凄惨的脸深深埋进了膝盖里。
“呆会如果我死了,你就不要出去了。”我小声对奥莉碧丝说道,然而话说出口的同时一股“我绝对不会死”的气势升起。不过一旦我死了,躲在这里的奥莉碧丝几乎也不可能避开半兽人的搜索,下场也只有死而已。
奥莉碧丝置若罔闻地保持着那个姿势,但是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她在痛苦、悲伤的同时不断地留下眼泪,或者说正是因为痛苦和悲伤才不断哭泣。
我木然地躲藏在角落的大储物箱子后面,头上四米的高出有一条鲜艳的彩条,两端系在两边墙壁的窗口处,不过是多余的。
慢慢地听着越来愈近的脚步声,于此同时奥莉碧丝细小的哭泣声也不断被我捕捉。
猛的踏步声,我凭借闪躲的本能跳向后方,紧接着看见闯过来的半兽人一个横砍将手里的重剑狠狠地砸向储物箱——它怀疑我就躲在那里准备伏击它吧,而事实也如同它猜想地,不过在被反伏击的前一刻被我避开了。
“轰咔”的一声,陈旧脆弱的储物箱一下子被打碎,木屑横飞四溅,我挺身将战剑从左下向右上挥舞,途中有切开血肉的实感,也有碰撞到金属护甲的阻滞感。
胸口凭白出现了一道由左下通向右上的巨大伤口的半兽人“啊啊!”地大叫着,迅速往后退去,同时响起的还有哥布林“吱呀呀”的惊叫声,但是马上就有两只哥布林举着小巧的盾牌挡在了前面。
我从左侧切入,奋力挥动手中的重剑,瞄准了左边的那只哥布林,直接突破了它木制圆盾的防御,砍伤了它的脖子。
“啊!”另一只哥布林见状尖叫着,挪开护在身前的护盾,后退一步避免被波及到,然后趁我没有收剑调回预备姿势,趁机用手中的长剑刺了过来。
此刻我接着挥剑的惯性,仿佛有一种预感一样——迅速地重新转身轮转了剑一圈,继续发出了一记挥砍,切入了另一只哥布林的脸中部——轨迹仿佛和可莫导师当初教习我时所施展的完全重叠。
另一名半兽人挡了过来,“古哇!”地放下肩膀大吼了一声,然后才提剑砍了过来,这多余的动作也给了我调整的时间,免得我猝不及防间去和全力以赴的它对抗。
于是我也放开嗓子喊出「战吼」,鼓足全身的力气朝它压去,就这样战剑几乎压倒性地贴到它的肩甲处,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我,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慌乱,好像人类的力量能战胜半兽人是多不可能的事一样。
它身后那名起先被我击退的半兽人此时因为退得太猛,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于此同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光弹冲击在我的左肩——
就连心脏都感觉要被震出来了一样——
我和半兽人之间的僵势一下子被打破,我控制不住身形的同时想要先往后退,一个趔趋也差点到在了地上,于此同时一名手持着短弯刀的哥布林盗贼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后面,向我的后脑勺跳了过来,可是我一下子连手中的剑都快握不住了,更别提转身去阻止它。
哥布林的短弯刀扎入了我的右肩后方,剧痛让我的右半边身体一下子麻痹了、但现在不是放任身体不管的时候。
可是好疼、疼到全部神经都在震颤,根本控制行动不了。
我能感受到锋利的弯刃在身体里面搅动的剧痛,但是又有一瞬间疼痛好像都消失了。
我顺势倒在地上,强行伸手要去抓被我压在背后的哥布林,无法想象的疼痛充斥着整个肩膀,脑袋都要被这种疼痛挤爆了,我左手抓住了它的脚踝,哥布林奋力挣扎着,搅动、拉扯着埋入我身体的弯刀,想用其划出更深更长的伤口,给我造成致命的伤势。
我抓住了它握着短弯刀的手的手腕,不得不放下了武器,然后抓着它的脑袋,狠狠地推砸向地面。因为哥布林在我的后侧,我的手没有办法很好的发力。
此时惊疑未定的半兽人缓过一口起来,举起那把造型独特的武器向倒地的我砍来。
我又一次推着哥布林的脑袋砸在地上,然后带着它侧身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半兽人攻击,哥布林地脚缠绕在我的脖子上,让我想起了九鸟的那招「蜘蛛缠杀」,不过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在一次把哥布林的脑袋砸在地上,感觉到它后脑头骨的破碎,我也轻易摆脱了它的纠缠,半兽人调转重剑,刀刃从右侧滑向了这边——我扭动着身体,尽可能地远离他,这一刻被攻击到在我看来就只是下一秒的事而已,结果最后因为它是由下往上挑的,攻击范围呈一个弧度险之又险地擦过了我的胸甲。
我在蹲姿的情况下几乎不凭借手的力气,完全靠腿向后方弹了起来,可是武器都丢在了半兽人的脚边,我根本没有机会过去捡回来。
它看见我手中没有武器,直接胡乱地挥舞着武器朝我袭来,哪里被砍中一下恐怕就丢掉性命了。
我瞅准空当,直接朝它的怀里撞了过去,没想到直接把它扑到在了地上,我拾起恰好就在手边的盾牌哥布林掉落的较人类用剑短上许多的哥布林剑插入了它的脖子,遇到骨头的地方就绕开、贯穿了整个喉咙。
我重新站了起来,看向不到十步开外手持着木杖的哥布林,那应该是哥布林族群里面既作为魔法师又作为神官的名叫萨满的职业,刚才突如其来的冲击应该就是它释放的魔法弹击中导致的。
“呃——!”我因为疼痛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我靠着墙壁一侧,没有第一时间解决哥布林萨满——已经完全行动不了了——感觉血液不断在自己伤口里面流出——
哥布林萨满因为只剩下它一个人的处境感到焦虑不已,但是没有逃跑也许是认为我已经到达极限了,嘴里念着生涩的咒语,又一枚魔法弹急匆匆地朝我飞来。
准备好的我躲过了魔法飞弹,我冷眼看着哥布林萨满,产生了一瞬间想要踩碎它头颅的冲动,不过我还是迅速捡起自己的重剑,脸上和手臂上都纹有图案的哥布林萨满缩着脑袋,双手举着木杖想要格挡,不过它自己却畏缩得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已经清理干净了,我看向最后那个倒在地上、胸口被我砍伤的半兽人,它还没有断气,鲜血汩汩地不要钱似的流淌出来。我喘着粗气向储物箱后面走去,拼命地喘气却苍白无力地呼气,想要停下来、至少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就这么停一会。
奥莉碧丝的姿势丝毫没有变过,我撬动着背后的弯刀,尽量短弯道的弧度斜拔了出来——我张大了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感觉连神经连同弯刀被挑动抽离了出来——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我“呼哧呼哧”地喘气声,我也还是能听见奥莉碧丝的哭泣声。
冷汗从全身每个毛孔冒了出来。紧接着我拿着剑四下寻找可以包扎伤口的布料,最后干脆用兽人身上装饰用的不知名野兽毛皮混合成的布料解了下来,绕了肩膀一圈包扎起来。
“奥莉碧丝。”做完这一切后我强装镇定地叫了她的名字,不过叫了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勉强,根本什么都掩饰不了。
结果奥莉碧丝没有回应我,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我不得不抓住她的肩膀,蹲下身子强迫她趴到我背上。
我背着奥莉碧丝朝欧鲁达纳的中心跑去,往欧鲁达纳中标志着边境伯爵所居住的地方、叫做望天塔的高大塔楼赶去。
没有敌人——
才走了不到一百米我就感觉眼前开始恍惚起来,每次脚步落下时都站不稳了。这就是极限啊,无论多么愤怒,多么不甘,一旦到了这样的极限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根本不会去想什么坚持的事情,因为已经到达极限了——已经没有丝毫体力、力气,手臂也酸得快要松开,可是我直到一旦放下奥莉碧丝,我就很难再站起来了,而且完全不应该忽视背后可能存在的追兵。
没有办法,这就是极限啊。生死的极限。
我慢慢感受到背后伤势很重的奥莉碧丝的身体的温度,感觉她的身体好烫,如果现在摸她的额头绝对是极度高烧的状态。
奥莉碧丝趴在我的背后,我能感觉到她在哭泣。
自己的身体凭白多了一股力量,我的执念愈发不可放弃。
生命正是这样啊,有时候一次意外地摔倒都能丢掉性命,可是有时候却显得如此顽强。
“雷格?”奥莉碧丝好像终于注意到了什么,她慌乱地抚摸着我后背的伤口,翻开那块扎布,也许是溢出来的鲜血引起她的注意了吧,奥莉碧丝急忙用双手帮我捂住了伤口,只听见她用泣不成声的声音哽咽地念着光明神路蜜爱里斯,最后把头埋在我的背上,对我说道,“对不起雷格,对不起——我还是已经放不出「治愈」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所以请你能够别哭了吗?
我想这么说。
我尤其不想看到奥莉碧丝哭泣的样子。看着前面下雨能见度很低的前方,我回想起赛琳矿山奥莉碧丝同样因为「治愈」而哭泣的场面。
她哭泣的样子真是非常的美丽啊——所以我不想再看见奥莉碧丝流泪的样子。
你只要像平常那样开朗乐观的笑着就好了——谁都不会讨厌吧。
“这有什么,没关系的。”我勉强地笑着说道,但是话说出口连语调都控制不了。
奥莉碧丝刚才睁开眼睛看见是我时沉默的表情也好——就这么为他人而死真的好吗?
说什么为了他人——
她的身体好烫,奥莉碧丝没有再开口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也罢,不愿跟我说话也罢,已经说不出口也罢。
“拜托了,你一定要活下去啊。”我开口,仿佛在对面前的空气说话,衷心地期望奥莉碧丝能走出阴影,活下去。
奥莉碧丝没有回话,以现在她的温度就算失去了意识也不奇怪。我擅自把自己的期望施加在她的身上。
“啊喔喔!”后面又传来了半兽人的声音,我的步伐又加快了一分,两侧的建筑不快也不慢地拉近掠过,然后被甩在身后。
“后面有四、五名半兽人。”奥莉碧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多远?”反应过来她开口说话的我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肺、腿、身心无一不在苦苦支撑。
“只有三十米的距离。”那不是就在背后吗?
我不肯放弃,也不想浪费时间回头,可是就这样等着被追上来然后从背后刺死——
我没有跟他们讲的是自己受到的伤是被那个矮个子男在混乱的人群中偷袭我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