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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诚布公天不遂,牢房重逢明心事

周畅卿和蕴华相识,已经有十来年了。十几年的友谊一直在云端飘着,直到这次共同面临困境,周畅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阴差阳错打磨出正真的友谊的感觉,一切变得有型有样踏实可靠起来。

手术虽然成功,命保住了,但失血过多,周畅卿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当中。蕴华每天过去探望他,坐在他的床头对他说话,有时候碰到他醒来,她反倒不说了,只是默默地笑。

他知道,有的人可以大风大浪一人独挡,但不妨碍她有颗平和恬淡的内心。

阳光中,她安静的样子可以入画。

他在他有限的清醒时间里见缝插针地问她笑什么,她说家里包了粽子,她带来一兜,“你要不要吃?”周畅卿最害怕这类又甜又黏的东西,下意识地摇头,等到反应过来想去改口,已经晚了。蕴华当然不介意,而且是早有所料的样子,“我逗你的,幸好你没说要吃。医生说你现在只能进流食,不过实在馋了,可以舀一勺豆沙馅儿给你尝尝。”

“算了吧,我不馋这个。”周畅卿皱眉。

“哈哈。你挑剔的样子真像济华。”

“你太凶了,我可不愿意有一个凶人的姐姐。”

“童言无忌,我暂时不与你计较。”

他们终于成为老朋友了,熟稔默契、自在随意,好像过去十几年又重来了一回,一切修成正果。周畅卿不禁这样想。

刚刚经历一场巨大风波的薛公馆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平静,往日如何妯娌和睦、夫妻恩爱,上下一心,如今依旧。端午节给各处故旧的人情走礼,由婉华与蕴华姐妹俩共同拟订,且亲自上门拜访——薛家人谈笑自若地出现在各个场合,这也是向外界传达薛家历劫成功的重要信号。而对于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蕴华,更像一只永不停歇的陀螺,从这个记者会到那个茶会,从药厂到银行,都有她停不下来的身影。

周畅卿笑说:“说到底,无非是你忙。”笑容忽然停在嘴边, “可是蕴华,事情不会因为你借口忙碌就自行解决。与明臻开诚布公谈一谈并不费你多少时间。你也总不能一直生活在逃避当中,不是吗?”

蕴华苦笑道:“让你看出来了,我胆小、怯弱,就像一只背着壳甲的软体动物,稍有风吹草动就缩进自己的保护壳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以为只要我装作不知,事情就不会爆发,还能沿着既定的轨道走下去。”

“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若胆怯,世上就没有勇敢的人了。”

周畅卿性命垂危的时刻还惦记着劝她与薛希来开诚布公,然后言归于好,如此一份至死不忘的善意足够引起蕴华的重视,让她郑重考虑他的建议。她不是不具备勇气,而是她的勇气不够彻底。就在周畅卿出手术室的第二天,她与薛希来一同前往探望,事后薛希来曾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蕴华觉得他有意把话头往那边牵。

薛希来说孟澜着实很好,相比之下他的不足之处实在很多。

往自己身上归咎错处,不失为有风度的开场。他终于忍不住,即将摊牌了,蕴华那一瞬间紧张得好像两只胳膊两条腿都是新组装上身的零件,笨拙陌生地操控着它们,却还是走出了□□步同手同脚的洋相。她吞了一口空气,吐出来的话与薛希来的前半句完美对仗——梅记者也不错。然后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匆匆结束了一场不太成功的交涉。

那几天蕴华想了很多,到最后她甚至在想,只要他不主动提出离婚,梅思思不闹到自己跟前来,就这么过下去吧,自己失去了爱情,却为璟玉赢下圆满的家庭,这笔买卖不吃亏。多少代旧式妇女都能与姨太太共存下来姐妹相称,她也能。她装聋作哑地活成自己曾经最瞧不上的窝囊样,像上海的梅天黏糊糊、湿哒哒没一点清爽的盼头,将来璟玉会感激她的忍辱负重,就像她感激自己的母亲。爱一个人爱到委曲求全还要打出别的幌子,这个样子的她,哪里来勇气与他开诚布公?

“事实上,据我观察,明臻对你真是赤诚一片,那个梅记者的事,我倒以为是你多心了。”

周畅卿所说的这番话绝不是宽泛的安慰。那天与薛希来见面的情形又再次盘旋在他脑中。

问候过周畅卿的身体,薛希来说:“孟澜,感谢你。”周畅卿笑笑,说起当时的情形,蕴华与他一起走进梅公馆,如果最后只有他一个活着出来,那么他实在愧对朋友。朋友之间两肋插刀理所应当,就不必再提了。薛希来轻描淡写,只是朋友吗?他从语气到神态都不是疑问的意思。周畅卿有愧在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而薛希来的神情表明不论周畅卿答与不答,怎么答,都不在他关注的范畴内。周畅卿心里顿时涌起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薛希来继而说:“从今往后希望你好好珍惜她,不要像我。衷心祝福你们。”

她是谁,近十年来两个男人之间秘而不宣,彼时更没有挑明的必要。只是周畅卿当场斩钉截铁地表示薛希来误会的时候,薛希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周畅卿的歉意的了然,对整个事态的了然,对蕴华左右矛盾的了然,更有他放手成全的决然。这种决然如同杀身成仁一般壮烈,壮烈的情形没有你推我让拖泥带水,薛希来转身就此离去。

“他……对我就真的那么不信任么,先是彦平,再是你,怀疑完一个又一个?”

“你不也同样疑心梅记者么?”

蕴华一时语噎。

“疑心出自在意。当真形同陌路,也就不去在意对方的一切了。”

周畅卿语重心长,“在乎所以情怯,情怯所以逃避。说到底,你们的问题恰恰在于都太过在乎对方。可是为什么不想想,当初排除万难走在一起的勇气哪里去了,怎么不拿出来解决眼下的问题?爱情如利刃,我只愿你用来披荆斩棘,让你重回坦途,千万别被它的剑锋蒙蔽双眼,侵蚀了勇气。”

周畅卿精神有限,一番话下来脸色泛白,蕴华见状不再多说,让他闭眼休息,然后很快从病房出来。她没有坐小汽车,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到处充满了端午节的痕迹,她的脑子里则填满了周畅卿的话。

回到薛公馆,没进楼就看见一个身着长衫的人站在门口,她心想,等这个人转过身,可以是任何人,哪怕是许久刻意不见的彦平也好,千万别是明臻。

这个身高体型,应该是彦平没错,听说他与世隔绝著书立说,已经完成了好几部大作,这个话题足够她与他在人来人往的开阔地方交换几句得体的问候。

他转过身偏偏就变成了薛明臻,手里还捏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之下,他的神情很模糊,动作却自然流畅:一边将香烟咬在嘴里一边掏出手帕,用腾出来的胳膊虚扶她一把,蕴华感觉到手里一空的时候,她的皮包和花束已经到了薛希来那头,而自己手中则多了张手帕。

“瞧你一头汗,快擦擦。”薛希来说:“暑气熏晕,怎么不坐车回来,嗯?”

蕴华呆呆看着他,心说七年的夫妻不是白做的,彼此早已融入对方的生活,自然而不着痕迹的。孟澜说得对,她应该打起精神来经营下去,她的企业名扬天下,她的婚姻也该其乐融融才是。

她说想逛逛,买束鲜花,所以不坐车了,午饭过后有没有时间,咱俩说说话?话到这个份儿上,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午饭是端午饭,因为薛鸿飞在上海耽搁了一段时间,再不回去就将错过老太太咽气闭眼,这对于一个有传承讲体统的家庭而言是极大的污点,所以薛鸿飞在午饭过后就动身北返。一顿午饭囊括过节与践行的两重功效,薛家祖孙三代聚齐一堂,不论大儿夫妇还是小二夫妇都是一张张明事理的面孔,让薛鸿飞欣慰不已。

饭前薛鸿飞临时有个电话要讲,一讲就是半个多小时抽不开身,楼下的儿子儿媳们喝起了茶,一面听薛云来介绍他的大作,一部用希腊语完成的小说。蕴华对这类小语种一窍不通,显然这个话题专为她设计——礼貌的排除了她参与的可能。蕴华觉得经历过一大场变故之后的彦平在某一方面的领悟有了质的飞跃,让她欣慰不已的飞跃。她听着那些与她两个世界的外语,不经意间注意到薛希来还穿着皮鞋,在自己家里,换上羊皮拖鞋不更舒服么?上楼取下来吧,谁去合适?白芍?茯苓?芡实?或者随便哪个老妈子?不行不行,别人不能进他的房间,白芍看着璟玉,茯苓和芡实同样也忙,没办法了,只好劳动她亲力亲为一趟吧。

他的手帕给她用,她替他取一回拖鞋,投桃报李嘛。

她起身离开,尽量不去惊动汉语与希腊语之间无缝切换的小说高潮,看情形只要赶得及,还能听到结果。然而等她回来时,饭厅已经人去一空。她赶到主楼外,幸好来得及——薛希来还未上车,十几个蓝衣黄裤的人围在他四周,见她过来,客气还是客气的,看情形比对薛希来恭敬,一口一个穆小姐薛太太,领头的那个说部里出了点麻烦事想请薛师长过去帮忙。

蕴华忙笑说:“大过节也不得休息,诸位长官辛苦了。不急吧?如果不着急,正好赶上饭点,请在我们家用一些便饭,粗茶淡饭不成敬意,幸而小黄鱼还算新鲜。”蓝衣们更客气了,一叠声多有叨扰,几十只黄裤腿却原地立正不肯动。蕴华知道他们不是对自己客气,而是对小黄鱼客气,即便如此新鲜的小黄鱼都未能打动他们,她愈发坚定判断——出事了,大事。

蓝衣黄裤是复兴社军政部的人。在熟读唐史、明史的蕴华看来,就是民国版的北衙、东厂。

“我们家明臻这几日胃病犯了,”蕴华抬起手中的羊皮拖鞋,“这不,吃过药,我们都说让他休息一下子。长官能否稍待两分钟,让他把药瓶带上?”得到对方允许,马上吩咐茯苓快去拿药。

这个功夫,管家提着十几兜粽子过来郑重交到蕴华手里,那份郑重再经蕴华添加敬意、诚意、谢意各种谄意转入领头的蓝衣手中。薛希来暗讶,老早就清楚复兴社是个神奇的地方,像太极八卦,阴阳两面势均力敌,有多少个李文白,就有多少个不事对外、不忧存亡、自己人整自己人忙得不亦乐乎的。但与小人们平起平坐的恶心她居然吃得消,不,连平起平坐都不如,是伏低折腰才对,他现在才知道。她为了他还能做出多少超出想象的事?一直以来,她为他所做的与她从他那里得到的远不成正比,她甚至提都从未提过,如果这次不是他亲眼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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