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来“扑哧”乐了，“学校里有的是年轻学生，不乏家境优良一表人才的，她见多了年轻俊彦，转移心思，也就不打明空的主意了。计是好计，就怕二婶瞧出来不肯上当呢。”

蕴华甩出折扇遮阳，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眯眯笑得像只最狡猾的狐狸，“哎呦，那么我便爱莫能助了，本军师只管出谋划策，这行军打仗嘛，还得姑奶奶您亲自出马。”

“嗯，果然，狗头军师。”

人来人往的电影院门外，姑嫂俩笑成一团。

看馨来有空，蕴华叫她索性回家一趟。托人从美国买的毛绒玩具和乐高积木昨晚刚到，趁早拿回去给孩子玩。到家一看，梅小姐又来了，已经和大太太、二太太、夏菊凑成一桌麻将，正杀得天昏地暗。

小樱悄悄地附在穆青梵耳边说了几句，穆青梵将位置让出来给馨来，对梅小姐告罪一声，往老太太那里去了。馨来理着大伯娘留下来的牌，“大太太怎么走了？”

二太太瞧了一眼馨来身后的蕴华，笑嘻嘻，“要恭喜大少奶奶，给大少爷找的人四奶奶从昌平找着了。大太太正赶去相看呢。好人家，姓卢，她的姐妹们嫁到邻村，一个年末就生大胖小子，另一个就是三年抱俩，都是男孩儿，村里边的人都说这家姐妹能生养！看着吧，等明年这个时候孩子落地，大少奶奶一块心病也能放下啦！”

蕴华一手撑着牌桌，一边搭在椅背，低头看馨来的牌。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忽然亲自动手。碧幽青湛的麻将牌，仿佛上等水头的翡翠，两个一扎在她细瘦的手指下摆弄得丝毫没脾气。

如同山泉林间最闲适散漫的雅士，下意识掩盖盛气，傲骨也在漫不经心之间显露雪泥鸿爪。她那一双飞目只往桌上众人淡淡一扫，金光耀目一般，二太太竟不敢再造次。

而她转而轻轻一笑，低声给馨来说：“先打这张，听我的没错。”

“大嫂可得替咱们家姑奶奶把好关，稳赚不赔才是。”夏菊笑。

“有什么关系，”馨来笑说：“大嫂好胸襟大气魄，多少都赔的起，何况从小到大还没见她输过。”

“好了好了，也别给我戴高帽，果真输了我替你补上就是。”

蕴华似乎心情大好，负手立在那里，腰挺如松，再多的蝇营狗苟在她眼里也如同尘埃不值一提。单看精神气韵，与他很像，梅思思一刹那失神，他们夫妇那点默契的和风霁月形如结界，外人永远只是外人，永远进不去他们的世界。

眼前的蕴华，陌生又熟悉。梅思思对此嫉不起来，慕不下去，约莫有些欣赏赞佩，转眼又觉得立场模糊。

她更觉得蕴华那笑容很远，而自己心头的狂跳让她几乎捏不住手里的小方块。他家里已经给他说了二房？那么这些天她腆着脸皮隔三差五上门，她们那些若有若无的玩笑暗示，都只是玩笑？薛家二太太还想看蕴华的笑话，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天大的笑话。

二太太问馨来，“你出来老半天，留明空和玉娘在家里，没事？”

馨来听蕴华的打出去一张九筒，“明空不在家。就是他在，也不妨碍。”

夏菊摸回来一张臭牌，还得装作欢喜模样放在牌末，“还是小心点好，男人就得看严实了。”

馨来当场冷笑，“那看来当初二嫂在时看我二哥看得还不够。”要不然怎么有你？

夏菊默不作声，当着二太太和蕴华，咬紧后槽牙忍了。

“现代女性自重自爱自食其力，不是非得自轻自贱靠男人过日子。我若与玉娘一般计较，甚至撒泼对嘴，我也成了那起子没格局没自爱的人。谁愿意上赶着给别人当小，做那永世不得翻身的笑话，自去便是，我只在一旁喝茶打牌看乐子。”

馨来指桑骂槐无疑，梅思思觉得什么玉娘什么薛家姨太太，转了一圈自己才是那颗桑树，当场又羞又愧，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饭点，她推脱还有稿子要赶，借口告辞出来，蕴华、馨来和二太太齐声留她吃饭，到底也没留住。

秋日融融，迎面就是一道比日光还耀目的光芒。也不对，静水潜流的为人，所有的棱角都隐匿在沉金冷玉当中，应该是和光同尘才对。只是在仰慕者心中，他就是一道极光，天地日月所有在他跟前也黯然失色，叫她眼里心中只看见他。

薛希来比原定计划早一天回到家，进门后脚下匆匆。

显然已看到梅思思，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出现在家里。梅思思强忍酸楚，告诉他过府问候大太太，这就要走了。薛希来点头，看她身前有蕊香引路，没再说话。

鬼使神差的一瞬间，她又掉转回头，“还未恭喜薛旅长。”

薛希来一脸不解，“什么？”

“不日即将迎入新人，不知道会不会大办一场？”

薛希来的表情从愕然开始，一点点融化。

果然，用情至深的人，有多在乎对方，就期盼对方多在乎自己。刀山火海在所不惜，只求对方如同自己呵护彼此真情。蕴华瞒着他给他找小星，明眼人一看便知出于无奈，一叶障目的他却只以为她不在乎他，他们的情，随时可以向现实倒戈。

梅思思出了薛家大门，躲进无人窄巷。笑容，就像扣子掉尽的外衣，轻易褪下，只剩满面泪水。为自己的卑微，哪怕心机用尽也得不到他的回眸一顾。

梅记者说家里给他找二房，薛希来原本将信将疑，后来看到老侯管家领着七八个泥匠瓦匠过来，说是修葺完了工钱也结了，又说卢姑娘人已到，此刻正在老太太屋里，言之凿凿，也就不由得不信了。他心里本就存着疙瘩，此刻更是攒了火，秋干物燥，一点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