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老头边说边凝聚一面水光镜,让杜小草一行人看看对面血妖大军是如何砥砺小辈俊彦的。
偌大一场战事,领头的居然不是妖王级别,而是妖王麾下的一众年轻小辈,白袍妖王的那个弟子“四生”也在内,看似还不是领头的,不能一言而决。
七八个小辈形貌各异,清一色穿着盔甲,围坐在一张硕大的石桌旁,桌上摆着一副山川地图,不是手绘的图,是用术法符咒凝聚而成,堆壤成山,历历眼前,山峦、丘陵、溪涧、道路清晰可见,每一处驻军也清晰可见。
单是这一手神通,六爻城就万万不能,起码杜小草没见到过。
此情此景,杜小草也顾不上追问邋遢老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光镜,血妖小辈们对着“纸上山川”各抒己见,没有阴阳怪气明争暗斗,没有刻意出风头,没有怨怼拆台,每个人都无甚保留的述说自己的看法和猜测,供同伴参考讨论。
唯一且最大的分歧,都是关于接下来战事的争执,几种方案,没有最终敲定执行之前,谁也不敢笃定自己一定正确,胜算大小、成功与否,一半在人一半在天,竭尽所能只为最好。
杜小草感触最深的,是他们对刚刚那场战事的反省和归纳,字字句句都说在杜小草心坎上,他们进攻的方案也是商议出来的,现在战事结束,提出过有益建议的没有得意洋洋,说错了的一方也没有愧疚难当,皆是就事论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样的气氛,在六爻城是不可能出现的,杜小草不止一次见到城头俊彦们在厮杀过后休息的间隙,一方得意洋洋,吹嘘自己有“先见之明”,一方愤懑不满,说是对方没有配合自己作战,才导致了战事失败,骂对方是宵小鼠辈,不懂大局,如同阴沟里的蛆虫……言语唾骂到最后,必然大打出手,有些俊彦从战事中全身而退,反而倒在了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中。
两相比照,高下立现。
杜小草还要凝神细看,水光镜忽然破碎,虚空中传来一声冷哼:“竹上老东西,适可而止!”
邋遢老头的窥视被撞破,干笑两声不予理会,手中继续掐诀,再次凝聚出一面水光镜,涟漪震颤过后,出现的画面依然是在商讨军务,讨论的依然是刚才那场战事,变化的是参与其中的俊彦,从血妖那边切换到了六爻城这边。
宋稚主持,旁边坐着十几个俊彦,已经争吵到脸红脖子粗,互相拍桌子瞪眼。
杜小草刚刚参与过的这场战事,双方各有损伤,都是“惨胜”,谁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但血妖那边是互相揽责任,寻觅改进的空间,这边则是互相唾骂,牢骚满满,暗戳戳诋毁对方,围观者非但不劝,还火上浇油起哄,有两三个心性纯挚的,反被挤兑的黯然落泪,又有看不过眼的,直接开骂,问候对方祖宗十八……
唇枪舌剑夹杂着真正的斗法斗剑,一团糟乱。
杜小草气得脸色铁青,对六爻城乃至羽界前所未有的悲观。
邋遢老头哈哈大笑,一向抠搜的糟老头,破天荒大方了一回,拿出一堆灵果给大家分了。
杜小草吃在嘴里,心情依然苦闷,问邋遢老头:“前辈,羽界何至于此?究竟是哪儿出了岔子?”
“哪儿出了岔子不知道,你只要知道,羽界败得不冤,六爻城这里是如此,妖祖城那边也是一丘之貉,你们最大的目标,就是能顺利找到新的安家之地,别被人中途截胡,一锅端了,就是大幸运。”
杜小草心中不服,又说不出道理,气馁不甘的时候,宋稚忽然过来,脸上还带着争吵后的余韵,气鼓鼓的坐在篝火旁边,拿起一条烤好的鳜鱼大吃,仿佛这鳜鱼是他的生死仇敌一般。
“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宋稚颠三倒四,把方才在水光镜中的场面再现了一回,“方才一战斗折损严重,还不是因为灭旭一意孤行?我提的方案被驳回,现在却都赖在我头上,说我偏听偏信……都是马后炮,只会轰自己人!”
邋遢老头呵呵:“战事不利,折损严重,无论原因是什么,你这个城主都难辞其咎,别忘了你刚来六爻城的时候,是怎么给俞襄定罪的,就因为她是城主,一切罪责都要她担起来,现在轮到了你自己,你就要属下分担理解?”
宋稚被噎得面色涨红,手中的烤鱼也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