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硬邦邦回道:“八股时文原是学过的,只是不大通。父亲说也不必十分通,因这法子本就不好,把人都拘在那几本书里,钻在字眼里拔不出来。何况读书人一知晓这是条荣身之道,便不深究学问,只管把天下文章都看轻了,原没什么意思。”
尔德天性守旧,听不来这些个话。外头这些年原也有些个呼声,要兴什么新学,尔德十分看不上眼,于罗氏梅氏面前没少抱怨,道是怎可轻改祖宗之法。如今小妮一席话,落在他耳中恰似那大逆不道之言,引得他冷笑道:
“听你这言语,竟是连天子门生也不放在眼里的,也是好大口气。这世上不做文章的,便都去作诗作赋,学什么名士风流,还不是效那隐居终南之人,好走个捷径。我竟想不到,如今我府里也有个‘女名士’了。”
小妮叫他抢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忙辩解道:“作诗作赋又有何不好?作到妙处,笔力雄健,锋锐入骨,照样是一鞭一道痕,一掴一掌血的。况我在家中,也不全学这些个。父亲说外头的新学甚好,可惜为着男女大防,不好叫我去。因而专请了个两个老师,一个教算学,一个教常识,另寻了武师傅,教体操,与外头学堂无二。父亲还说此法十分得当,无论做不做学问,没个好身体总是不成的,旧式学校也该仿着改一改……”
尔德最是听不得这些,早沉了脸下来,冷冷道:“倘若你未曾嫁人,我只当你这是小女子不识天高地厚的狂话,不作理睬。而今你已入了府,莫叫我再听你胡言乱语,否则定使人打你。我不管外头是怎样,我府上不养那不知所谓的新式女子。”
话到这份上,小妮原该偃旗息鼓,婉言认错才是,奈何因尔德说着她父亲,她心里也格外不快,嘴上不由嘟囔了一句道:“我瞧着夫人连头发都是烫过卷的,新派得不行。”
不料这话大触尔德忌讳,直将他气得霍然立起身来,叱小妮道:“真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我本想着你还有三分机灵,岂料竟是个好的不学,专捡坏的学的货色!你既瞧着姓魏的好,便和她一处厮混去罢!”
说罢拂袖而去。小妮吃他唬得脸色惨白,一声言语不出。尔德出来,顶头又遇上艾儿回来。那艾儿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刚蹲身给尔德请了个安,早听他冷哼一声道:
“你们这些个下人伺候主子倒是好,伺候得她蠢钝无比,整日只知胡说八道!”
艾儿不知情由,吓得大气不敢出,就势跪下磕头,尔德看也不看她一眼,拔脚就走。艾儿连抚了半晌胸口,这才爬起来,急急慌慌往小妮房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