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房中,外间不见小妮影儿,艾儿壮着胆子往里间寻去,一掀帘子,果见小妮背朝着外头,倒在床上。艾儿忙轻手轻脚走过去,细声道:“四姨可是身上不舒服?怎生这时候倒床上要睡了?老爷最不喜人昼睡,可莫让他知道。”
小妮当时壮起胆子与尔德分辩,待他走后,胸口块垒依旧不曾消解,直气得手脚冰冷。想着他辱到父亲头上,自己却也不能算为父亲辩出个公道,因而十分难受。又思念着父亲在时,对自己是何等宠爱,何等教养,自己怎就落得如今这般田地?想来想去,一时钻进牛角尖里,心口直疼。于是也不唤人进来伺候,自放了针线,踉跄着往里屋躺着去了。
此番听着艾儿询问,小妮也不好装睡,只得勉强爬起来,强笑道:“谁要睡了?我心中不自在,躺躺罢了。”
艾儿见小妮蓬着头,双眼揉得红红的,唬了一跳,猜度着大半是和尔德闹了些龌龊。她方自上房回来,晓得尔德和魏氏今日又有了口角,唯恐小妮不知深浅,让他当做了撒气的玩意儿,故而紧赶慢赶地跑回来,不料到底不曾赶上。如今瞧着小妮这副模样,她也不由得怜惜,只是身为下人,不好言语主人之过,只能略一笑道:
“四姨起来,把头略梳梳罢,到晚上还有老大的工夫。”
小妮心下懒懒的,没甚心绪,只将头掠一掠,摇了几摇,便又倚在枕上。艾儿瞧她这副样子,唯恐她受了气憋在心里,天长日久,憋出病来,便要哄她往外说一说,疏散疏散,因将镜匣搬来,笑道:
“四姨这头也该篦篦才是,可巧如今散了,待婢子给您篦个头。”
于是不容小妮分说,扶了她坐到床边,卸去几支钗环,将青丝打开,拿了篦子替她慢慢篦着。这艾儿一边篦头,一边轻声细语,婉转问起尔德来。小妮心下委实难受,虽因他辱到了父亲,不愿与人分说,但她到底年小,忍耐不得,又想着艾儿乃是个心腹,说说不妨,终究慢慢说了出来。艾儿着意引导着,来龙去脉一时尽知了。
艾儿听毕,不禁先叹道:“这原不是四姨的错处,老爷今儿和夫人怄了气,原就是要找人撒气的,不合寻到四姨这里。”
小妮眼红红道:“寻我撒气原不打紧,哪个做人妾室的没个委屈之处?只是单寻我的错处便是了,不该辱没到我父亲头上。”
艾儿力劝道:“老爷却不是那等轻薄无行的,素来也是尊重读书人的。只是心里有气,和四姨话赶话说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