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面对谢瑍的反问,鸠摩罗什大师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有莫名的震撼。
当然,鸠摩罗什佛法深湛,当是大师无疑,但毕竟还是受时代的局限。特别是辩论这东西,后世可是成了“专业”的。谢瑍虽未精研,毕竟耳濡目染,加上前世作为太极集团的总裁,即兴发言鼓动士气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手到擒来。罗什大师纵深谙佛法,哪里是有着数千年积累的谢瑍对手。
可罗什一代大师也不会轻易俯首。
罗什大师静静地看着这位年轻却成熟的大军主帅侃侃而言,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可除了谢瑍一脸的真诚和那一汪纯净不带一丝杂志的眼波,真的看不出别的什么。罗什大师多年周游各国,见识广博,而且家传瑜伽功夫精湛,不但身体强健,对于精神更有了解。到了谢瑍这种境界,是不屑说什么谎话骗人的,因为用不着。而且如果违背自己的心愿,可能会对以后的修行造成障碍。就像罗什自己,在吕氏强迫下破戒,自己心里就有个坎。这个坎,越过去了就是越过去了,越不过去就止步于此了。
罗什的眼神有些惋惜和无奈,甚至有一丝的失望一闪而过。惋惜谢瑍不入佛门不笃佛法,无奈自己说服不了谢瑍,失望的是他从谢瑍的眼中、言辞里找不到任何的虚伪和欺骗。
“都督执着于物相人相寿者相,可叹复可惜。”鸠摩罗什最终轻轻言道。
“大师,你我追寻的道不同。”谢瑍道:“佛说:所有相,都是心生。然则心非物也?心既是物,那就非相,而是相生之地,心自然不会莫名的生出许多相来,那么初相从何来?若心非物,亦是相,那就成了相生相,而非心生相了。佛又说:一切相都是虚妄。既然如此,包括芸芸众生在内的万事万物在佛的眼里只是一个相,虚幻的相而已,度与不度何异?所以,窃以为大师所言之法唯心务虚,而子明之道唯物求实,不废精神。
子明以为唯物实存,相由物生,心亦物也。窃以为‘相’是人们对于这个大世界的看法,也就是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的概括总结,也可以说是世界观感。如此说来,若要无相,也就是说不再对这个世界的事物有什么观感看法,人就没有了意识,也就没了生命,或者就是死了,按照佛的说法就是寂灭。而就众生而言,寂灭即死,死去万事皆空。故大师所言无相,只是己谓无相,但客观事物以及它被世人的人知,不管你如何认为,还是依旧存在的。或者即使此物毁灭,它曾经的存在产生的相也会流传下去,而毁灭也只是转为了另一种物的存在而已。
大师言子明执着,子明不否认。就如大师一心向佛,弘传佛法不也是一种执着吗?而且子明之执着尚能看得到,让黎民百姓的一份实在的获得和便利;大师执着的除了一份看似美好的愿望还有什么?只是虚空而已。遥不可及的极乐世界谁见过?千千万万的民众,不能靠虚空生活,不能靠诵经谋生;就是僧众也要化缘,佛也要供奉,何况升斗小民?”
鸠摩罗什出身尊贵,后来历经磨难,见过太多的不平等,见过太多的强权,见过太多的死亡……所以,他更深切地体会到谢瑍这些理论的可怕,这样的学说如果得以推广传播,将是他东传佛法的极大障碍。
鸠摩罗什听谢瑍说完,竟然无言以对。是啊,自己精研佛法,发誓弘扬佛法,普度众生,这是一种执念吗?若真是执念那如果自己要放下这个执念,自己又是什么呢?若自己做不到,那普度众生这样的宏愿,岂不成了最大的贪欲和谎言?佛法广大,佛法无边,可真的万民危难时,佛因何不来力挽狂澜,救苦救难?若不如此,岂不也成了最大的欺骗?……
看着表情不断变化的鸠摩罗什,谢瑍心中微微叹息。以子之矛,陷子之盾,果然是最好的方法。
有顷,鸠摩罗什仍然沉默不语,脸色变得有些难过,双目却无焦距。谢瑍心中暗惊,不会是又想不开了吧?
走火入魔的前兆。
谢瑍不再旁观,上前一步,抬掌轻轻按在鸠摩罗什肩上,暗运内力。一股反震之力自鸠摩罗什肩上传来,习武者的自然反应。回过神,罗什看到站在面前的谢瑍正温和地对他微笑。鸠摩罗什心里明白,欠了谢瑍的一个大人情。
谢瑍的手从罗什肩上离开得无声无息,好像是没有抬起过。但两个人都明白,刚过去的那短暂的时刻多么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