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挟着湿气打入骨髓,冻得人发颤。简朴的山边民宿还没来得及备上过冬的暖气。
顾远洋只能依靠电暖被和交谊厅的火炉烤暖。坐在窗边,半阖的窗口吹来深秋晚风,湿冷透凉,还带点儿雪气。
这里的夜晚在失去日光后更变得更冷了。
晚餐过后,来自甘肃的老板叨叨念念地对着深秋末寒的客人讲起关于她的故事。
顾远洋是晚来时节迟来的听客,聆听她低吟喃喃被儿孙孤独留在偏远人间天堂的故事,家乡的语调辗转沙哑,火光下的眼睛温暖寂寥。
她说,她只能守着家门前的那只边境牧羊犬,独自等待他归来。
她是岁月浸润的等待者。
余光里,角落的那把木吉他被擦拭得干净。
她又笑一笑,老人家的笑容又寂寞起来。那是她远于成都的儿子留下的,但儿子远去都市后,已经许久没人动过。
于是……将它接过,依照记忆痕迹调弄已有些生锈的铜弦──长久握枪的粗糙手指小心翼翼转动已经有些老旧的调音条,却出神地想起上一次用过这乐器,应该是高中时放学后无人的社团教室。
没有人知道,只有林云歌听过我唱过那一首歌。
和弦残不成调,林云歌却在黄昏的社团教室里满嘴彩虹屁地对着顾远洋笑着直拍手叫好
……
其实一点也不好,顾远洋知道。
现在想想,是挺怀疑林云歌不仅眼光出了问题,听力大概也有毛病。
民宿老板就成了她二十四年来的第二位听众。
她在成都功成名就的那位孩子一定比顾远洋会得多。
但她并未嫌弃,映着火炉微光,老妪眸色温和,像是某个遥远的以前,母亲望着我的温柔目光,思绪悠久深长。
他也看着她,弦不成调地轻声吟唱,不知不觉中又断断续续记起了别的什么,像是回到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光,遥远而令人怀念。
他想,那是一种思念。
顾远洋启程离开的时候,她的身影从镜中能瞧见正和那条牧羊犬相依,身姿虽然已因着年纪有些弯曲不稳,目光却温柔依旧。
他想,她大概这样送走很多人,却始终留在这里等待。
幸好,不会有人为我而等待。
前往雪山的路途颠簸而遥远,昏昏欲睡间,像是突然回到高中那年搭上的那一班远行而摇晃的飞机──
顾远洋从来没和谁道别。从来不习惯道别,唯一一次错过的告别是为了承诺,而这一次远行既无归期,也就不再需要告别……
能记得的都刻印于心,该忘记的就任由遗忘。
因为岁月依旧在不断前进,不会有谁因谁离去,时光就骤然停止。
雪山路口的旅店聚集来自各个地方的朝拜者,日出时透过房间的窗,正好能俯视整片辽阔巍峨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