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黏乎乎的手指舔一遍，晒薯片这件事才算完。

薯片不能晒太干，太干嚼得腮帮子疼，而且没有甜味；太湿的话会发霉，存不了长久，所以得盯着翻晒几遍。等日头在门口走得差不多，柿子树的荫倒在晒簟里，日头晒不到晒簟，薯片不干不湿刚刚好，越嚼越有甜味。

可是现在好像还没翻一遍，朝阳的一面晒皱了，背面还是刚从锅里捞起来的样子。

这一屋里的人到哪里去了？怎么晒簟里的薯片一遍都不翻呢！

围在晒簟边上的稻秆倒了几捆，倒出一个口子，一只母鸡带着小鸡从夹缝钻到晒簟里去，还有两只小鸡在困倒的稻秆上，艰难地翻山越岭，扑着小翅膀急得叽叽叫。

顾良燕走过去，捡起竹棍子，把鸡赶出来，再把稻秆扶起来，重新插上竹棍子。

可不能由着这些鸡去踩、去啄、去溺屎，这晒簟里的薯片指不定哪日就要坐到门槛上去吃几块！

赶完鸡扶好稻秆，走到大门口，伸手够着搭环，可是推不开，使劲摇门都推不开，明明没有上锁，搭环像锈在门上一样，明明手一勾就会弹开的呀。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想去问问梦影的奶奶为什么今天村里面一个人没有？难不成都躲起来了？

顾良燕坐在门槛上，靠着大门，望着坚强屹立枝头的烂柿子。这树小时候就长这样，经年不变的，树叶子落到门口、落到雨沟里，柿子也会落到门口、落到雨沟里、落到前面的屋顶上，对了，前面的屋顶就是良燕屋里。

刚刚走过来往院子里望了一眼，里面长满马屎草，一脚踩进去，一定会蹦出一帮虫子。

坐了一会，很快到村里搜了一遍，爬到门口的榕树上去望了望，田里、禾场、那些屋子都望了，一个人影子都望不到，连蝉叫都听不到。

在离开之后的几年中，顾良燕才逐渐弄清楚自己早就被潺湖村以及潺湖村的人抛弃并且欺骗的事实，脑海里像噩梦一样挥之不去的一幕是她在门口禾场驼打驼骂，而三、五成群的潺湖村人在冷漠地围观。

所谓的家从来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所谓的父母从来没有给过她一点活路，她一个人来到这世上的孤苦伶仃的凄苦，跟后门口的苦柿子一样是说不出的滋味。

那树上的柿子很难吃，又苦又涩，皮厚肉少籽大，硬梆梆很难成熟，要往柿子上插一截芝麻秆子，再壅在谷糠里，一个星期后会变软，荸荠大的小柿子剥去一半皮，连核带籽塞进嘴里，真是麻翻舌头。

如果说潺湖村还有什么值得顾良燕留恋的话，那就是与之一起用竹竿敲柿子、费尽心思给柿子催熟和苦得吐舌头还哈哈大笑的顾梦影，虽然那天捉迷藏她也躲得看不到人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