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深知道自己在她面前很难伪装成功,也没指望能骗多久,只是打定了注意不说。
于是宋忱杳几经试探,发现她哥的那两片唇,就像是感知到了危险的蚌壳,死活也撬不开了。
不过也或许是她的力气不够大。
这次是真猜不来了,但宋忱杳直觉总有一天她哥会亲自告诉她。
她从豆袋里爬起来,将平板扔到一边,站在林映深的身后攀上他的脖子,在他耳朵边上轻声暗示:“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但是哥啊,你迟早得告诉我,不然我看你生气久了,我也会生气。”
夜晚任何轻声细语都会被染上某种意味,宋忱杳承认她就是故意的。
结果林映深没有半分把持不住的意思,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屏幕,轻笑一声说:“你是不是太看不起你哥了。”
这下可好,宋忱杳脾气真上来了。
她知道林映深什么意思。
一个是索吻不成,再一个,他在告诉她:这么多年了,怎可能连这么一丁点儿隐藏情绪的本事也没有。
宋忱杳气急败坏地强调:“我真的会生气的!”她直起身来,有些无理取闹似的将他的平板扣下。
她极少有这样不懂事的时候,林映深明白这代表她很可能是真的有想法了。
但是要他怎么说出口。
你哥哥要绑架你的一辈子,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实际是个禽兽?
宋忱杳即便说一万遍相信他,他也不肯相信自己。
他其实什么都不怕,只怕一个不慎就又丢了她。
很难相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纵容是毫无底线的,在这一点上,林映深只信自己。
他长时间的沉默给了宋忱杳一个信号:她哥并没有同她达成什么“有事就说”的协定,只有她自己觉得应该这么做。
而林映深在大多数时候,还是习惯隐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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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蒸腾的茗市,桑拿天里,每个人都像蒸笼里的包子,或者说更像蒸锅里的螃蟹,在濒死的温度里疯狂逃生。
一部戏拍完之后,有几天的休整时间。
路珉刚回茗市,就同经纪人打了招呼,回了趟家。
别墅区依旧还是那个样子,人也没变,景致也是。
他没想到自己会碰到林家父母。
林承煜看上去还是那副中年社会精英的样子,仿佛女儿去世对他的精神面貌没有造成任何程度的伤害。
但是路珉见过这个男人在医院彻夜不眠的眼睛,他知道。
他想,林枕瑶居然是这么残忍的一个人。林承煜虽说生前看顾她的时间少之又少,但是她怎么就忍心只告诉林映深一个人。
他下意识将自己摆在了同林父相等的位置,于是更多几分同情。
林承煜发现一贯同自己点个头就了事的路家小儿子,今天居然罕见地笑着打了招呼。
“回家看你爸妈?”林承煜礼尚往来。
路珉点了点头,“林叔去公司吗?”
近几年林家的公司也慢慢移交到了林映深的手里,他手中的力量已非外界所传的那般单薄。
林映深能兼顾这么多,路珉也不得不感叹是个人才。
林映深原本并不姓林,他的生父姓程。
只是余初大概出于对独子的疼爱和某种妥协,刚嫁给林承煜,程映深就变成了林映深。
林映深对此表示无所谓。
路珉理解他的想法。
你是否是世上绝无仅有的存在,并不取决于姓氏。
他有种荒谬的错觉。
林映深和林枕瑶相同的姓,在从前看来仿佛是某种天然的联系,又像无法跨越的屏障。
如今屏障消失了,那种联系却好像将两个人更紧密系在一起。
而他同林枕瑶的一段往事,好似仓促一场大梦,现在想来在她心里未尝有多深的痕迹。
林承煜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你来家里了,小时候还很喜欢你阿姨做的松鼠桂鱼。”
一句话将路珉拉进了黏腻的往事之中。
路珉提着唇角勉力笑了笑,“小时候喜欢吃甜,长大之后口味变了好多。”
林承煜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邀请不成功也不见恼,好像那本身就是件不经意间提起的小事,一道可有可无的菜。
路珉却知道,他在想林枕瑶。
他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打算的,却也理解这事的不寻常之处。
不符合规矩的事,总是害怕被更多人知道,乱了纲常。
“那你回吧,”林承煜眼角的笑纹泛出来,“有空带着女朋友来吃饭,你阿姨最近又在家里研究新菜。”
路珉却被某个字眼扎了一下,整个人像是炸毛的猫一样猛地提高了音量:“我没有女朋友!”
……
面前的林承煜显然没有预料到他这么大的反应,顿了顿说:“我,我刚才看到你妈妈和一个女孩子在院子里侍弄她那一堆花草,原来不是啊,那女孩子可也见来过许多回了。”
听到这话,路珉闭了闭眼。
他知道是谁了。
林承煜话里隐隐的暗示像一阵剂量并不算大的苦味剂,直直打进他心里。
司梧从前确实,即便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也常来“串门”。
而他妈妈总是很高兴看见她。
“叔叔对不起,我……”
林父摆了摆手,“司机还在等我,你叔叔气量没那么小。”
说完就转身走,留给他一个利落的背影。
路珉抿了抿唇。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爷儿俩,其实都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
林承煜只是愤愤不平地,又顺带恶心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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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果然看到一起正愉快喝着花茶的司梧和路母。
茉莉花粘稠的香味无孔不入地侵犯他的感官,平白生出几分躁意。
如果说之前还好些,同林父见过面之后,他真的一眼都不想看见这幅场景。
茉莉花是路母自己种的,然后在花期按着网上讲的方法,一步一步晒干烹熟后成型的。
只是路珉偏爱混着些绿茶白茶的茉莉,而非单一样。
苦味固然为味蕾本能抗拒,却平添一分风味。
茉莉虽香,却美得寡淡。
路珉忍了忍,还是未在母亲面前发作,不动声色地换鞋。
“珉珉回来了,”路母眼里顿时只有儿子,“这时机挑的真是巧,”她夸张地笑了几声,而后指着身后沙发上坐着的司梧说:
“小司刚好在家里陪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