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把空茶杯放回桌面的时候表达了这样的抗议。
周文渊仰头哈哈大笑。
“我知道你不服气。我最欣赏你的,也正是你的这种不服气。这和我认同不认同你的理念没有关系,我欣赏你的精神。”
他再次把顾一样的茶杯斟满,唇角始终洋溢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绝大部分所谓的理想主义者在孤芳自赏愤世嫉俗的同时又是懦弱的,他们不敢正面对抗现实,所以用美其名曰捍卫理想的方式来逃避现实。你不一样,你有斗志,哪怕一次又一次地撞南墙,你就是不回头。”
如果不是太了解周文渊这个人,顾一样大概真的会以为他是在夸奖她。
但他竟然反说她愤世嫉俗。
顾一样觉得自己也快要笑起来了。
她到底是不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呢?
如要说真心话,顾一样自己也觉得她的确是。
然而愤世嫉俗又有什么不好呢?真的有那么不好吗?
“我头铁,没准多撞几次,南墙就塌了呢。”
她拿指尖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看金色的茶汤荡漾出一圈圈潋滟,再抬起眼,平静直视着周文渊的眼睛。
她看见周文渊笑着点了点头。
“对。只有能够战胜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才是好的理想主义者。其他就都是死的理想主义者。死了的,全是炮灰。固然可以自认殉道,但那没有任何意义,都是自我满足,对这个世界而言,依然是故作姿态,是失败者。”
他在这里刻意停顿了几秒钟,仔细观察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而后,笑得愈发难以揣摩。
“所以,要么回头是岸,要么如你所说,索性就撞塌了南墙踏平过去。但你唯独不能撞死在南墙上。我不需要你表演一个理想主义者是如何被现实摧毁的给我看。你的实力要只到一头撞死这种程度而已,那就算是我看错你了。你明白吗?”
最后这个提问,与其说是在问她,顾一样以为,倒不如说是周文渊的自问才对。
她甚至觉得没有实感。
荒诞。
究竟是她当真曾不明白,还是周文渊迫切地需要确认她真的明白呢?
她的认知,她的判断力,她谈论坚持与理想的觉悟,在周文渊的眼中有可能只是幼稚,是矫情,是判断力的丧失。
这样的展开虽然丝毫不让她感到意外,却也没有半点惊喜。
顾一样认认真真思考了好几分钟。
“好啊。没问题。”
她看着周文渊,缓慢地点了点头。
“可是周师兄你知道我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吗?”
她真的在这一刻彻底笑起来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周文渊的眼睛。
“你反复地和我说‘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说‘生存’,但在我看来其实都是话术,是偷换概念。你不够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