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说完了这话,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扭过头去叫折柳传人进来,明玥狐疑回头去看,不多时便走进三个人来,俱是明德身边的长随小厮,还有一个明义。
三人手中捧着或长或短的盒子,整整齐齐地立在当中,因是大小姐闺房,虽然是正厅,三个人也是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己前方两步距离的地上,动也不动。
明德呵呵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走到一个短盒子跟前,侧过头来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招了女儿近到身前,轻手轻脚地打开盒子,献宝似的笑道:“你瞧。”
明玥探头去看,却见那方黄花梨木雕花镂空盒子里头,铺着一层华美柔软的黑色绒布,上头放着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刀刃锋刃无比,在灯光下都闪耀着慑人的寒气,却又因刀兵上的镶金红包显得并没有那么的骇人。
明玥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先帝奖赏父亲平定淮西乱党,赏赐的匕首么?”
明德摸着自己几根胡须,眉眼中不无得意,点头道:“正是。这匕首乃是宫中藏物,削铁如泥,吹发可断的匕首,且刀刃为精铁所制,用来行刺是最好不过,沾血既无。”
明玥面上的惊愕已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面前站着的三个人面色死板,像是没听到明德炫耀似的口气一般,浑然当做自己没了耳朵。
再到下一个却是一柄短剑,剑身秀美,犹如一泓秋水,比之庆和公主所赠的离华剑也不遑多让,自不消说,也是名器一件。
行至最后一个的时候,明显瞧着那盒子略宽,明玥沉默着,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明德轻手轻脚地打开,像是怕惊着了里头的宝贝一般,打开来看,只见一柄宝刀横躺,散发着威严浑厚的气质来。
“这刀,你识得的罢!”明德微微舒了一口气,低声道,目光看着那宝刀,似乎还有几分舍不得一般,“这都是为父给你的压箱底。”明义脸上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似的,抽搐了片刻又恢复了古井无波。谁家当爹的给女儿这样的压箱底,将军也太……
明玥看着眼前的散发着慑人气息的宝刀,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刀是明德年轻之时驰骋沙场,斩杀敌人无数,并亲自斩杀北疆叛军胡烈王的宝刀。
如今常年未曾出征,这把刀便一直放在将军府中,明德闲来无事时候还时时擦拭,很是珍爱,却没想到也舍得拿来给她当嫁妆。
“这把刀上可斩忤逆王孙,下可斩不良庶民,是先帝所授恩赐,此刀送给我儿婚后防身,若有人敢欺负你,便径自砍回去,有为父替你兜着!”明德豪气干云地说道。
明玥默然片刻,她脾气暴烈是不假,可不代表她随意就能挥刀向人,张开口刚想说些什么,见明德一脸兴致冲冲却还有几分舍不得的模样,转念一想,若是日后有了机缘,再将此刀送回来便是了。
眼下还是不要打搅他满腔父爱的散发吧。
她笑了起来,依偎在父亲身上,低低地笑道:“多谢父亲,女儿知道了。”
明德拍着女儿的肩膀,点了点头,这才挥手叫人去将东西好生放置好,最好不要让夫人知道。
明义颤抖了一番脸部肌肉,只得应承,转身退了下去。
明德扭过身来,看着女儿娇艳的面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说了一会儿话,仿佛是怕再说得深入了要勾起伤心老泪,连忙匆匆忙忙而去。
明玥送走父亲,站在门口伫立着,望着父亲的背影,明德步伐向来很快,行走之间步履带风,全然是杀伐决断的大将军,可此番从女儿院落中出去,步履却不知为何缓慢了不少,还抬起头来看看天再低下头,仿佛是叹了口气才缓步远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住鼻子里的酸涩,扭过头来见折柳和玉笛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才道:“此事不许说出去,尤其不可教母亲知道。”
折柳和玉笛连忙答应,开玩笑,若是让夫人知道,只怕更要闹得天翻地覆,将军畏妻,还不是老老实实地挨收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盼姑娘成亲之后能少些火爆脾气罢。
匆匆忙忙过了两日之后,还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将军府中喜庆的氛围愈发地浓厚起来,只是镇南侯府中满目红艳之下更显威严隆重几分,百年侯府的名声不是白来的。
而正院之中,苏霆和苏夫人相对而坐,外头的丫头们将厨上送来的新鲜瓜果端到梢间去切好才送到正房之中。
老爷和夫人不管如何,每日总是要下上一回棋的,这个时候等闲不得打扰,屋子里静谧安然,外面的知了声都低弱许多,夏天诚然是快要过去了。
地上还留着些许残留的热气,灼得人裤腿处微热,侯府之中高大的银杏树高耸而起,投下一片阴影来。
丫头仆妇们穿梭悄无声息,苏霆夫妇二人手执棋子静思不语,一切都笼罩在安然的寂静中。
过了好一会儿却突然听见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立在门口的大丫鬟素屏抬头望了一眼,瞧见是南园三房老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顷刻间却是隐下脸上的情绪,待苏霖行至跟前的时候迎上前去行礼道:“三老爷安。”
苏霖急匆匆而来,脸上颇有几分涨红,似是急走导致的红晕,周身都似昭示着他此刻颇有些心焦的状况,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见素屏虽然恭敬有礼,却站在当中挡着进屋的路,不免心下有几分不高兴。
“我来见大哥。”
素屏眉头微微一动,这位三老爷原先来禀报都恭敬有礼地称呼侯爷,今日这般火急火燎地称了大哥,她在苏夫人身边待了二十多年,总共不是笨的,随即笑道:“那奴婢这就去禀报侯爷,还请三老爷在此稍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