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雪正在给她捋披风上的风毛,闻言顿了一顿想了起来连忙答道:“送出去了,我随手塞进去的,送东西的小安哥儿没察觉出来。”
明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就好。”
“只是姑娘,为何要偷偷给祁渊先生送银子去呢?这事情大小姐都不上心呢。”杏雪疑惑地问道。
明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淡淡笑道,语气中却似带了几分嘲讽,跟雪似的一落下就听不出,“长姐不上心,是因为她如今有了婚约,不好过多关注旁人,免得惹了闲话。可祁渊先生到底是帮了她的,也帮过咱们,送些银子过去也好过冬才是。你瞧大姐姐送去的文房四宝都值数十银,那意思就是典卖了也足够花销的。”
“可大小姐为什么不直接送银子?”杏雪觉得自己还是猜不透这其中的关窍。
明珊侧过头来,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你知道什么?送银子怎比得过送他喜欢的东西好?”
杏雪懵懂地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决定还是放弃猜想这其中的意思,或许是大小姐想送银子可更想送祁渊先生喜欢的东西,自家姑娘却是感念祁渊先生的相助之恩,便送些实在的才好。
“只是费了姑娘不少月例银子呢。”杏雪嘟着嘴说道。
明珊轻轻一笑,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并不在意,继续往凝紫斋而去。
这一场雪下得倒是厚实,院子里头都积满了皑皑白雪,透着明窗看出去,一片银装素裹,极为漂亮,拂剑轩中暖意融融,玉笛乖巧地坐在明玥一旁,缝着手中的帕子。
明玥面前摊开着一本兵法,手中却还不停地拆卸着明璟给她带回来的西洋刀具,这刀具形似匕首,却是个能拆卸的,若是伸长便是一支短剑,若是缩短便是匕首,包好刀刃却还能弄出旁的东西来,新奇得很。
明璟知道她伤了腿之后,便叫人送来了这东西给她解闷,明玥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两日手中都抱着这东西不撒手。
包锦棉帘一掀,带进来一股冷风来,折柳带着笑意进了门,道:“这外头雪可真厚!眼睛都要花了呢!”
明玥头也不抬,继续忙活手中的东西,玉笛却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瞧见她手中的物什,不由得惊讶道:“诶!针线房把嫁衣都做好了么?”
闻言,明玥手中一顿,缓缓抬起头来。
折柳抿了抿唇,托着手中的衣裳,脸上带笑,看着明玥笑道:“这还不是外头的霞帔,是里头的喜服呢,我适才取的时候,便是针线房里头的娘子说先叫姑娘试试,若是哪里不合适还要再改。”
玉笛嘿嘿地笑了两声,扭过头来看着明玥,却见明玥面色沉静如水,黑如锅底一般,顿时止住了笑意不敢再答话了。
折柳见状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针线房的娘子不敢亲自来便是知道姑娘会有这么一着,她俯身将衣裳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那裙摆顷刻间便流泻下来,却似一汪水状的赤虹似的,潋滟至极,精美不可方物。
那布料细滑柔润,为的便是婚期定的是初夏之时,特地选的水锦绸,穿在身上也不觉热,那领口、袖口和裙摆和腰线处均是用金错银线缝出的繁复花纹纹路,高贵典雅又不失柔美,折柳和玉笛均是发出了一声赞叹。
“古娘子的针线手艺可真是好,怪道是‘云织娘子’的传人呢,可真漂亮。”折柳适才没有瞧清楚,如今摊开来看,美不胜收。
玉笛却只是晓得呆呆的,“天爷爷!这衣裳是神仙穿的么?”
明玥轻哼了一声,不理会两人的一唱一和,神色淡淡地,依旧低下头来自顾自地把玩手中的匕首。
见她兴致缺缺,折柳和玉笛互看了一眼,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退了下去。
两人退出去,轻轻地合上帘子,屋子里头只剩下明玥一个人,被她拆的七零八落的匕首放在桌子上,她注目望了一会儿,手中却缓了下来。
实则,她早就已经接受了这桩婚事的安排,人活这一辈子,总要担待些什么,她不觉苦楚,也不觉怨天尤人,她糊涂过一次,但不会再糊涂第二次。
父亲常说,女儿家立在人世间,并非只靠夫家,也并非只靠丈夫,自己能得圆满亦是十分好的。
如今将军府是个什么情形,她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便是如今朝政之中她亦能察觉出几分不妥来。陛下登基不过几年,身体便已大是不好了,后宫之中又不曾有子嗣,更牵扯着前头几年的先帝驾崩风波,如今瞧着稳当,实则却不一定有多稳当。
先帝重用平远将军府,且曾大加赞赏明家忠君爱国,可到了眼下皇帝心里,可就未必了;如今是瞧在先前的面子上且在放着,可若是以后呢?
镇南侯府苏家是立朝以来百年不变的侯府,从龙有功,先头苏家侯爷更是护驾身死,是个铁帽子侯,又素来在朝堂中立身端正,皇帝即便不喜也只能敬着远着,却没有旁的法子。
而他们两家联姻,她不喜却未必不是皇帝的算计,正等着从里头挑出什么错处来,如此一来,她哪里还可以去胡闹?
她并非是无知孩童、闺中弱女,承蒙父母教诲,她的眼界比旁人都要开阔许多,可更是因为如此,她才愈发要背负起许多的责任来,为明家遮风挡雨。
满室寂静之中,一声也无,连一句叹息也不曾闻见,折柳和玉笛在外头候着,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还没听出个所以然呢,“呼啦”一声,明玥掀帘而出。
玉笛吓得险些跌出廊外,满脸惊惧地看着她,折柳掩面不忍多看,明玥瞥了眼神过去瞧着她憨傻呆呆的模样,拧了拧眉,却没搭理她,抬头道:“去取哥哥房中的‘玉刃刀’来。”
折柳“啊”了一声,见她神色平静,并没有心情太坏的模样,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转身一溜烟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