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死了，而且还是惨死。

父亲和大哥私谈的话语中，还提到了“余家”二字。

因为离的太远和害怕，赵水天并没有把详细的内容听清，说父亲和大哥决定要提早离开上书县，去邻县等候任职，还有一件事便是他反反复复要求的：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二姐。

把赵水天送走，赵宝梅的脑子里都是这几件事在反复的回旋。

余家，怎么又是余家？余家与李世民的死又会有什么关系？

提到余家应该是与父亲调职有关，可父亲又为何要提早离开这里？

这其中的繁杂关系，让她一时捋不清晰，就这样呆呆傻傻的望着窗棂角上一块微破的油纸，在微风中摇来摇去。

碧兰见时辰已晚，不忍的过来催促了下，“四奶奶，时候不早了，再晚的话，夫人会派人来催的。”

赵宝梅轻应了一声，伸手把那一片油纸扯下，反倒是把窗棂纸撕破个洞。

柔儿和燕子惊呼，连忙过去拿物件，准备将这漏洞补起来。

她的脑子突然蹦出个念头，李世民的死就像是这一块破油纸，无人在意，只是牵扯出来的破洞，亦或许会让许多人心急慌乱，水天一定还有事情没与自己说。

她便安心的等，因为没有人能够把这件事彻底的掩埋。

整理好衣襟准备去“福雅苑”，赵宝梅刚要出门，便看到了杜天翼。

“正要去母亲那里，你去吗？”她的语气虽和煦，可眼眸中透出的心不在焉和疑虑，却被他看在眼里。

她是在意欣儿会否到来吗？

杜天翼心头疑惑，走过去牵起她的小手，“走，我们一起去。”

赵宝梅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却被他紧紧的握着，抬起头，正看到他的眉头微皱，似是在询问她是否出了什么事。

“走吧，母亲恐怕等急了。”她没有再犹豫，随着他一同离开。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赵宝梅在努力把赵水天的话暂时抛开，因为那些事不是她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寻到答案的，而杜天翼也没有好情绪，心中也藏着事。

到了“福雅苑”，杜夫人午寐也起了身，瞧着赵宝梅进门，脸色格外不喜。

“明儿你们的舅母便要到了，如今家里已接了几十张拜帖，都被我回了，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可不要在这等时候，还有乱七八糟的人找上门来，成何体统？！”

杜夫人看向赵宝梅，“你也要与亲家说一声，亲家老爷是聪明有分寸的。”

赵宝梅知道婆婆说的是赵水天来找自己，她也无心斗嘴，只应下道：

“是弟弟事急才会找过来，以后不会了。”

“能有什么急事？倒是说说看。”杜夫人以为赵宝梅是在找借口，却不愿就此罢了。

赵宝梅的嘴唇一抖，看了杜天翼一眼，斟酌后道：

“是父亲打算提早带着家人到邻县等候任职，弟弟……不想走。”

杜夫人冷笑，“难道亲家老爷明儿就走吗？”

“不是。”赵宝梅答。

“那为何偏偏今日找上来？”杜夫人觉得这等敷衍实在可笑，有心再训几句。

权叔此时正进了门，看向三位主子脸色不虞，只能硬着头皮道：

“侯夫人所居的院邸已经布置好了，只是……舅小姐的院子还要不要布置？始终没得了消息，是否跟随侯夫人一同来了。”

杜夫人看了赵宝梅一眼，“先布置好……”

“不用了。”杜天翼直接否了，“她在京都待嫁，只专心布置舅母所居之处就好。”

杜夫人震惊无比，豁然的看向杜天翼道：“你、你见过他们了？”

杜天翼看向身旁的赵宝梅，轻声回了一个字：“是。”

赵宝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为何提到这个“欣儿”，偏偏都要偷着看自己？

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看？

她已经是杜天翼的妻，已经是杜家明媒正娶的四奶奶，她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而他，更是特意的去问过她是否来到。

还酸涩的说出她在待嫁……

那旁日里与自己的亲昵又算作什么？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亦或许说她不是这个时代的灵魂，她容不得他仍如此关注其他的女人。

自己一心待他，而他却思念着其他的人。

赵水天带来的困扰、婆婆带来的焦躁、杜天翼带来的心酸，三样合一，让赵宝梅的心彻底的冷了。

她与他不是交易么？

那是她和他谈妥婚事的初衷！

可为何如今再提“交易”二字，她的心会这么的难受？

杜夫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让她二人早些回去休歇，明日一早便要起身迎侯夫人一行的到来。

赵宝梅临走时，杜夫人还想再叮嘱几句。

杜德美一直在旁边没有多话，可她一直都在关注着赵宝梅。

看到四弟妹那般的魂不守舍，她初次拦下母亲的训斥，朝着杜夫人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离去，杜夫人狠狠的白了杜德美一眼，冷哼道：“你倒开始护着她了。”

杜德美只认了，没有宽慰劝慰，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杜夫人心头的一股气消下去，口中喃喃道：“待嫁，欣儿准备嫁了……我只等着嫂子埋怨就是了，也好，更好。”

赵宝梅回到“天翼轩”，便回了内间，把自己关起来。

杜天翼推门进来，看到她正举着一瓮酒在狂喝。

“你疯了？”

杜天翼把酒抢过，赵宝梅抹抹嘴，她不过是想寻找一个发泄的方式，可他却连这个都要管？

“你凭什么管我？”

她的酒气上头，不想再有千分重的顾忌，只想彻底把心头阴郁全部发泄出来。

“你可以去找你的欣儿妹妹，你也可以整天神出鬼没，不知所踪，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又凭什么来管我？我和你的婚姻，只是交易，是当初谈好的交易，我不是你买来杜家的奴婢，不是！”

“你不是说给我自由吗？我连喝一瓮酒都被你说成疯子，杜天翼，你觉得你是谁？你要守诺，你管不着我！”

杜天翼把内间的门关上，转回身扶住她的肩膀，虽怒，却隐隐有一丝喜，“你吃醋了么？”

赵宝梅冷笑几声，“不，我不介意她的存在，也不介意你一直心里都有她的存在，可我在意你的隐瞒和欺瞒，特别是对我！李世民死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杜天翼的脸色骤冷，握着她肩膀的手，绷的很紧，很紧……

杜天翼的灰眸好似深渊中的寒冰，让赵宝梅不禁涌起恐惧的念头。

尽管只是一瞬，却让她失了神。

杜天翼一直盯着她，“他死与不死，你很在意么？”

“我在意的不是他的死活，我在意你瞒着我！”赵宝梅挣脱开他捏疼自己的双手，“既然是交易，那就要公平，公平！”

“交易，你真当咱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

杜天翼一步一步的走近她，逼得她步步退后。

待她无路可退，赵宝梅仰起头，冷漠的看着他，“对，就是交易！”

杜天翼嘴角青筋暴露，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他的眼中赤热如血，有一肚子的话闷在其中，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宝梅紧紧的咬着嘴唇，咬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