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梅向杜夫人请示后，乐颠颠的就去了小厨房酿酒。

看到摆了满地的药材和酿酒用的器具，赵宝梅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

先是把制作酒曲的麦子拿出来，开始翻炒，炒过之后又磨，随后放入蒸的熟的不能再熟的米搅拌，然后用棍子不停的敲打成泥……

这一个过程说的简单，可整整忙乎了一整天。

赵宝梅也知道时间紧，所以让厨娘和丫鬟们都来帮忙。

她则又去选了药料开始熬药汁。

好的酒曲，是要用药汁勾兑发酵，特别是对陈家老太爷，她则更用心。

若没这位老太爷出面，她也没这么顺利的嫁入杜家……

忽然一怔，赵宝梅心里自吐了三下“呸呸呸”，说的好像她多么巴结着乐意嫁给杜天翼似的。

但归根结底，杜家的日子，比之前要好得多得多。

尽管婆婆不待见自己，却也不似之前在赵家挨饿，挨掐那么苦闷。

防风五钱，白蒺藜五钱，肉桂五钱，天麻九钱，五加皮三钱，羌活、牛膝九钱，熟地一两二，枳壳九钱，乌蛇二两，赵宝梅把自己选好的药料精心的熬成汁，整个人完全的投入其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杜夫人曾在厨房门口看过她一次。

扶着夫人回了寝间小寐，杨妈妈在一旁叠着衣裳，德美在一旁为母亲揉着额头，杜夫人不由得唠叨起来：

“那个陈家的老太爷真是岁数大了，好端端的居然要什么她酿的酒，还是药酒。”

“看她在那一副好似多么精通的样子，一个没学过几天课的丫头，居然也敢随意的开什么药酒方子，这不是胡闹嘛？”

“那个臭小子知道我不让这丫头酿酒，故意过来表态的吧？想让我默许了？没门。”

杜夫人见杨妈妈和德美都不吭声，皱眉道：“就这一次，下一次绝对不许。”

“母亲。”

杜德美安抚的又为她揉了揉肩周，杜夫人时常那里作痛。

“四弟曾与我说过，他喜欢弟妹酿的酒。”

“他喜欢？”

杜夫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他就始终不肯认了自己的身子不能再习武，总想找这等歪门邪道的法子，多少位名医都束手无策，她一个丫头能懂什么？”

杨妈妈半晌没说话，手上顿了下，笑道：

“您当初不也夸过四奶奶的酒美味么？”

杜夫人被说的一怔，“您又为她说话。”

“行，老奴糊涂，老奴不说了。”杨妈妈拿起折叠好的衣裳放入箱柜之中，“您这么气恼，刚刚又何必去看四奶奶如何做事？”

杜夫人还不上嘴，转了话题，“晚间继续让她守夜。”

远处的落日露出最后一道笑脸，在天边划出一道优美的红霞。

簌簌的微风轻吹，让院落中药炉下的火苗更多光亮。

晚席摆上，赵宝梅伺候着杜夫人用饭，杜天翼也在，食不言，寝不语，屋中除却碗筷轻碰的“叮当”声外，没有任何声响。

杜夫人撂下了碗筷，赵宝梅才坐在一旁吃饭。

忙碌一整天，她早已饿坏了。

虽然吃相斯文，可小嘴吧嗒吧嗒的咀嚼，速度极快。

杜夫人看了一眼便转头望向杜天翼，“吃过后，不带着你媳妇儿回院子？”

“不带。”杜天翼的回答很干脆。

赵宝梅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吃。

“好歹是新婚，别让我一个病婆子给搅和了。”杜夫人冷叹一声，“就怕口是心非的，再心里头埋怨我这个当娘的心狠，我倒成了罪人了。”

杜天翼看一眼赵宝梅，“她时机不对。”

“时机不对？”杜夫人疑惑。

赵宝梅脸“通”的一下子红了，怨怼的瞪了杜天翼一眼。

杨妈妈率先反应过来，凑在杜夫人耳边道：“四奶奶小日子。”

杜夫人整个人噎住，想要斥两句，却还开不了口。

“行了，我吃饱了，先回了。”杜天翼用茶漱了口，站起身给杜夫人行了礼，便看向赵宝梅。

赵宝梅刚吃了一半儿，原本目光都在菜上，却发现杜德美正在给她使眼色。

顺着手势看去，才发现杜天翼在看着自己，“有事？”

杜天翼眉头微蹙，“你出来一下。”

德美连忙笑着圆场，“送一送四弟吧，心里舍不得你的。”

赵宝梅撂下碗筷，跟着杜天翼走到了院子中。

天色已晚，尽管是簇簇的微风，却也有些冷。

赵宝梅紧了紧自己的衣领，想起这个狐领子还是他上次搭在自己肩上的。

“我要出门几天，你就在这里陪着母亲。”

“好。”

赵宝梅顿了下，又问道：“去哪儿？”

杜天翼没有回答，沉半晌才道：“李家的事你听说了吧？”

“没有，但母亲那一日提到祭祀祭酒，想必是有人又恶心着母亲了。”

这件事始终是赵宝梅心底的一根刺。

若不是因为李家，她也不会与婆婆顶嘴。

“李夫人死在尼姑庵里了。”

杜天翼的话让赵宝梅惊的张大了嘴，杜天翼看到她的惊讶，继续道：“是自尽。”

赵宝梅沉默了。

想必是有人在婆婆面前提到李夫人的死讯，再添了几句挤兑恶心的话，让婆婆心中生了忌讳，才与自己发了那么一通火。

只不过，李夫人的死与自己有关吗？

毫无瓜葛。

是她忍受不了自己犯下的错，忍不了宠溺无边的儿子被判了流放，更忍不了李家对她的处置选择自尽。

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她虽能理解婆婆的气躁和不平，却不能接受自己成了替罪羊，出气筒。

杜天翼又来告诉她这件事，有意义吗？

赵宝梅没意识到自己心底的那根敏感的神经被触动，只看着杜天翼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把酒瓮酒料搬来福雅苑，已经表明了你的态度了。”赵宝梅抬头看着他，“难道不是么？”

“因为我喜欢喝。”

杜天翼看她的狐领有些松，伸手为她紧了紧。

他突然的亲昵，让赵宝梅有些不适应，偷偷的往四处打量一下，没有丫鬟婆子们看到。

她连忙伸手想要自己弄，却被他把双手握在手心。

凑在她的耳边，嘘声道：“等我回来，时机就对了吧？”

一张大红脸滚烫滚烫，赵宝梅咬着嘴唇，“不正经。”

杜天翼逗弄她，自己却有了反应。

虽然新婚没睡几晚，但昨晚床边空落无人，他还突然有些不习惯。

刚想借着夜色亲她一下，孰料赵宝梅突然皱着鼻子不停的嗅。

什么味道？

赵宝梅嗅几下，突然蹦起来，“药！我的药，我的药糊了！”

看着她一溜烟的跑了，杜天翼被晾在原地僵了半晌，啧啧道：

“这妮子，真是没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