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梦见漫天鹅毛大雪,莲台寝殿里的红莲呵出一口气,氤氲的烟雾弥漫在掌心,透过九格纸窗,她能看到张良在外面的院子里,等着见她。
红莲打开雕花紫檀木门,走了出去。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张良。
一如初见时那般,身为公主的她高高在上,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身为臣子的他。可悲,而又可笑。
“小良子,你来啦?”红莲深吸一口气,牵强地扯出一抹笑意,琥珀色的凤眼却没有弯起来。
张良却抬眸认真地看着她,问道:“我马上要启程去桑海了,所以想要来问一问,为什么?”
红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敛了笑,“我早早地就说过,我倾心于他。”
“可你说过,不希望我娶妻。”向来被称赞为多智如妖的张良疑惑、不解而又委屈,像个做错事情的好孩子。
红莲摇了摇头,道:“这是不一样的,我的确由衷的喜欢,但是青梅竹马与一见钟情不一样。而我,总是要走出去的。”
她眸中沾染了点滴笑意与哀伤,“我不能永远活在你们守护的阴影底下,一味地接受你们的付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我要做些什么。”
张良似乎有些动容,正欲开口,却见红莲笑了。
她笑起来眼睛像是两轮干净皎洁的弯月,带着点天真烂漫的味道,“我想从这荒僻的孤城里出去,能带我出去的只有卫庄。而小良子你,只能带我回家。”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但是很快就低垂眼睑,盖住了情愫。她蓦然收敛了笑,眼神沾染了雪花般的薄凉与温柔,笑容与似雪花的轻盈甜蜜,细腻柔软。
红莲一字一顿的,语气平缓柔和:“更何况,你不觉得我们早已经……逾越了吗?”语气明明是那样温和,却更像是撕心裂肺、歇斯里底的诘责。
麻木而又疼痛的感觉,密密麻麻地攀爬上张良的心脏。
他时常以逾越来拒绝红莲的靠近,满嘴君臣之别,因此时常惹恼了她。现在风水轮流转,她也以此拒绝他的靠近。
红莲不说话了,凝视张良片刻后,便要转身回屋。却就在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她向后一拽,拽进了他冰冷的怀抱中。
“你说的对。”他忽地笑了,与之相反的是将她抱紧的动作,“你说的都对,我们逾越了。”
张良的话语无比冷静,环抱住她腰肢的双手却不断收拢。他理智自持的语言,和冲动任性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而他自己貌似浑然不觉。
他说的很平静:“你是公主,我是氏族子弟,你是君,我是臣。君臣有别,我对你合该发乎情,止乎礼。”
红莲轻抓着他在她腰间收拢的手臂,道:“你心怀大业,雄伟霸图,你天生就是要改变这天下的人,不能因为我而遭天下人唾弃。这样,怎么收人心?小良子,你的路还很长,而我只能这样了。”
她说着,倏地,发觉脖颈边有水一样的东西滑落。
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格外灼热,一瞬间灼伤了她的心。下一刻,却瞬间冰冻,凝结为冰晶,刺骨冰冷。
“小良子?”她惊怔住,“你哭……”
“是落雪化开了。”他急促地打断了她,“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韩国唯一的嫡长公主,是天地间的日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张良的语气有些梦幻:“我一步步弥足深陷,无法自拔。我很清楚,我爱你。可是,也很明白,这层关系很暧昧很尴尬,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他低声道:“我发现自己早已不受控制,爱你入骨。我在脑海里描绘了无数遍,想要放下双手去陪你。但是我还是醒悟,我不可以。因为你不是我的,因为放手,我没有把握保全你。”
少年的声音有些嘶哑:“从一开始你就是我觊觎的珍宝,你不属于我。我爱你,但是不能爱你。”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欲语泪先流。
这份感情,不是不能说,而是不可说。不是不爱,而是不能爱,不肯爱。因为太重要,所以不能。
她是韩国公主,身份高贵却天真执着,一旦爱上便如飞蛾扑火。他是鬼谷传人,高傲淡漠,武艺高强,可为一段感情刻苦铭心。
奋不顾生的追逐,剖心噬骨的伤痛,凄美动人的禁忌之恋。
张良苦笑一声,红莲和卫庄,多么动人的故事,但是却有他的介入。
在那个枯燥乏味的地方,她是唯一一束投射进来,并且愿意照射在他身上的光芒。她的一笑倾城,他便执着终生,哪怕这样的爱是一场浩劫,一步一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