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眉眼的凛冽爱恨,既已藏掖半生,又何苦显露头角,来乱我分寸。”红莲阖上眼眸。
你就不该总是不经意间展露给我温柔,让我这般心痛。
余寒千算万算,步步为营,却也没有算到过自己的死亡。他有那个本事,认为自己不会死,直到遇见她。
当他离世,他留下的所有势力却自动归属为她。他曾经的心腹告诉她,他说过,若是他有个好歹,她便是他们的主人。
余寒留下了很多东西,一点一滴都凝聚着心血,势必要给她最好最安稳的。
可是于她而言,没了那个能在春寒时给她添鞋袜,那个能用心头血作药引救她的人,这些都失去了最开始最原本的意义。
他的所有,她全盘接受。
他连死,都为她铺好了路。
“假以时日,你心中会有我。”
“我便亲自挑断自己的手筋骨。”
“没什么,我只是相信自己会赢。”
“我要你的世界,有我的存在。”
“我要你。天下和你,我都要。”
余寒的话语历历在目,先前的赌约扣人心弦,来回翻搅着她的心脏。
他为她设下了一个铺天盖地,无处可逃的局,一个保证能够实现当初赌约的局。
自此之后,她心里会有他,并且一直都会。
他以生命为代价,再一次,最后一次赢了她。
“无沐,你赢了。”红莲笑了,泪淌了下来。
她输得彻彻底底,这辈子她忘不掉他,也赢不了他了。
往后余生漫长,她会在岁月不饶人的洪流之中迷失自我,混淆记忆,他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里会模糊不清。可她不会忘记,有那么一个叫余寒的人,爱得深沉,爱得刻骨铭心,为她而死。
她会用一辈子记住他,来赎罪。
红莲将碧玉镯子收拢在袖子间,稳稳当当地跪在桃树前,扒拉开层层叠叠覆盖的花瓣,挖出先前与余寒一起埋在底下的一坛酒。
他们明明约好了,待枝叶如伞盖,野有蔓草的时候,二人要信手拈来一册诗经,边对酌边吟诗作对。
那一晚静夜下的回廊,他的足音仿佛还近在咫尺。她推开半扇竹门,闲步走出,细数别后风波。他靠坐在雨微霁还阴的窗侧,耐心聆听,偶觉此意豁。
他深沉叹气,问岁华几番,那些游戏马台前或采花篱下蹉跎岁月,一去不复返。印苍苔屐齿如我怜,此情脉脉。
而如今两个人,却只剩下了一个人。这时光荏苒,似山中观局弈斧柯朽,流年轻过。不过是弹指间,便翻似烂柯人。
她开了封,往嘴里灌酒。这一次,没有人拦她。
“对你来说,这的确是个好东西。”他曾经这么对她说。
酒啊,越喝越清醒,醒来倒是什么都忘记了。
便是早在今日清晨,枕上梦醒,见余寒尚在,便知身是客。
若他化鹤归来,兴许会把长叹裁作短歌半箩,叠鼓清笳各愁肠,留得十八闲客。
醉举杯饮星河,人间胜事且勾勒。
“你赢了。”她惨淡地笑,喃喃自语地重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