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寒,这不是我的名字。后来,却活成了我的一生。
来到黄泉路,我坦然自若。
这里传闻中没有那么可怕,再可怕也没有也能用人间炼狱恐怖吗?
我暗自嘲笑。
年幼时在那幽暗的地牢,身上的枷锁是那样沉重,却又不得不将它托起,将眼中的懦弱默默地擦掉。
漆黑的墙壁,一双空洞的眼望向天花板,似乎要透过它看到光亮。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阳光也会有照不进的角落。
只有靠你自己走出阴暗,它才会普照在你的身上。
我曾经怯懦地跟在人群后面,看着一个个奴隶身上出现无法抹去的印记,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惶恐,我害怕,我想要逃,冥冥之中总有一个念头告诉我,我不该虚度此生的。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便被两个壮汉按住了手脚,罩着宽大黑斗篷的老妪高举起铁杆,杆头是一个古怪的印记。
老妪眯眼看着我,古怪地嚯嚯笑了:“你和当朝皇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或许哪天,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嚯嚯,不过那一天,便是我的死期了。”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看她的铁杆即将落下。我开始拼命地挣扎,铁杆印在我的锁骨上,蔓延在肩膀、锁骨。沁透心底的冰凉,灼伤身躯的炙热。
年幼时的我凄厉惨叫,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四分五裂,混沌之中只感觉半边身子都被火焰淹没。
有什么东西侵蚀着肩膀到锁骨,刺痛逐渐蔓延,蜿蜒曲折,意识也逐渐模糊不清。
身上的印记和脑海里的记忆都是警醒,每每触碰都会隐隐作痛。所以那时候的我开始小心谨慎,委屈求全。
后来我被派遣了一个任务——负责照顾牢里的一个人。
听说这个人是皇室中人,是一个皇子。因为犯了弥天大错,所以被打入牢中。那些人说,只是因为皇上如今火气大着呢,等气消了,便把他接回去了。
虎毒不食子,亲儿子,哪儿舍得就这样关一辈子?
听了这些话,我无可避免地动心了。
我捧着营养丰富的饭菜,跟着那人沿着青石铺就的阶梯走下去。到了单独一间,与所有犯人隔绝的密室。
我望进去,阴暗潮湿的牢房,跟我的奴隶房相差无几。里面用锁链束缚着一个少年,他的脸苍白俊秀,甚至有忧愁的妖异。
最主要的是,这个少年无论是身形还是样貌,真的和老妪所说的那样,都与我相差无几。
他茶色的瞳仁散发森然冷意,从脖子爬上面颊的数道黑色裂纹,骇人的阴郁。长袍的衣摆和袖口破碎褴褛,露出苍白的肌肤,扣着黑暗的铁链,脚踝也是。
那叮叮当当的声响就是他曳动铁链时发出的,一旦静止,一切又都归于死寂。
他细长的眉眼间镀了一层幽冷的寒意,像终南山云遮雾绕的雪峰。是一个很好看的野性少年。
我小心翼翼地把饭菜摆在他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他抬起头,张了张嘴。
“你……为什么会被锁起来?”我感到疑惑。
“当朝皇子修习邪术,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暴起伤人,朝廷上大厮杀虐,杀死数个大臣之后连伤多人,你说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他眼角眉梢满是嘲讽。
我低垂眼睑,这一定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
他阴郁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肩膀上,“名字?”
我回答:“没有名。”
“名字便罢了,给你取个字,就叫你无沐。”他笑得嘲讽,眼底是满满的恶劣。
彼时我并不明白无沐二字的含义。
然后的朝夕相处,他像是个爱说话的,却没人说,所以我从他嘴里套出了不少信息。
每当这时候,他只是嘲讽地看着我,仿佛看破了我的小心思。但他还是一五一十地悉数说了出来,裸露在外的黑色裂纹散发着幽幽光芒。
我照顾他的时间不长,几个月而已,他就要走了。
而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在他离开的前一个夜晚,我灌醉了狱卒,也……杀了他。
他死时,看我的眼睛饱含着极其复杂的情愫,黑色裂纹逐渐消退,萦绕在他眉眼之间地阴郁犹如齑粉般烟消云散,释然一笑而过。
我跟他换了衣服,把他弄成我的模样,央求老妪在他身上也留下印记。
老妪同意了,只是笑,“我快要死咯。”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也松了口气。我拢了拢袖中的匕首,实际上她不答应,我也会亲自动手。
这一招狸猫换太子,瞒天过海,让我获得圣眷。所有人只当死的是我,只当性情大变的皇子是吃了苦头,改了性子。
从那之后,我便成了余寒,而无沐,依旧是我的字。
而老妪,也死在了我的手上。薄凉而多疑,皇族的血脉我没有,心思我却学了十成十。为了避免她道出真相,捅破真实身份,我为了永绝后患,杀了她。
我亲自动手的,这是第二次杀人。第一次手很颤抖,很惶恐不安。可这一次,我的心竟是平静如水。
望着染血的剑,我总算明白老妪嘴里总叨叨的死亡是什么了。
她在看见我的那一刻便明白,自己时日无多了。恐怕她第一眼,就能看出我的野心昭昭,不安于现状。
我笑了,我从出生起便在这个地牢中,无父无母,天生地养。但是烙在骨子里天生的掠夺与冷淡,无法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