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无聊。无趣。无味。2017年的春节，黯淡无光。回到猛犸城，我没通知任何人。我的窗帘昼夜关闭着，感觉像暂憩于一座匪夷所思的洞**，屏蔽着外面一切与这个节日相关的声色与气味，尽管房子空了半年多，灰尘聚集在四处，我没有任何心情打扫整理，聚集全部精力，准备大年初六之后交通全面恢复了，便开始我的岛屿探察。

让我揪心焦虑的是，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准确的路线方向。

我在网上查阅、搜集了无以计数的图片、视频、文字资料，海洋知识、地理变迁、岛屿分布、气候特点，诸如此类，但这同样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苏辰简依旧似那枚纤细闪亮的针。这根针的去向，我没有丝毫判断上的依据。按照苏辰简给我的简单讲述，她手臂上的纹身岛屿，或许是她苦苦寻找母亲的一个线索，是不是说，判断她母亲会去哪座岛，是找到苏辰简的关键？

简单从表面分析，她母亲来北方岛屿的可能性极低，因为一个人在岛上生活，北方冬季的严寒，对一个南方女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仅仅依据这一点，她去南方岛屿的几率更大。海南、蒲城、广西、云南几个省份岛屿是重点。

于是，从大年三十开始，我一直在为再次南行做准备，希望渺茫的预感，与誓死也要找到我心爱女孩的赴死决心，绞肉机一样对我挤压、撕扯，患得患失。苏辰简不翼而飞，是我对这年春节彻底失去兴趣的主要因素，但不是全部。另外的因素，是在北往公司所见所闻，让我心情无法明亮起来。

还有一个我说不清楚的因素，也是对春节本身近乎灰烬般的失望。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各种汉满蒙春节民俗、礼仪、庆典，已消失殆尽，整个正月，几乎就剩下两大主题：往自己胃里塞食物，往领导家中送礼品。家庭中，一切图腾、崇拜、古训、礼节统统省略，人们直扑餐桌，大快朵颐，一醉方休；大街上，秧歌、高跷、耍龙、灯会只是记忆，来往车辆不是探亲，也不是拜年，而是一层一层向上级领导送年货的下属们。

区筱雪曾说，她舅舅是猛犸城组织部副部长，不止春节期间，舅舅家仓房、储藏室内，送来的年货摞满四壁，地面上也散放着冻鱼、海鲜食品，走路都绊脚。但其实，让我倍感失落的，只是秧歌、花灯在东北的逐渐消失，它让我这一部分的童年记忆，与现实浮华彻底断裂，像一段面目可疑的虚幻，那画面越绚烂、越浓烈，心里的疼痛感就会越真切、越蚀骨。

在壬姿居住时，父亲一直是镇子秧歌队的一员，负责队列前掌灯的。母亲不爱扭秧歌，只喜欢看，且是最忠实的观众。每年春节，父亲随镇子秧歌队进猛犸城参加比赛，母亲都要带我去做观众，尾随在队伍后面，走遍猛犸城几条大街，冻得鼻涕一脸，耳朵和鼻尖发紫，脚板发木。我不懂的是，我那时才4、5岁，对秧歌的感觉，远远比不上北往，他喜欢热闹的天性，与母亲的痴迷观看程度相仿，但母亲从没带他去过，北往只身或是与镇里一群小伙伴们进城，选一处观看角度甚佳的楼顶爬上去，看一个悠哉自在。

我则是另一番景象，走在地面上看不见秧歌，母亲抱久了太辛苦，自己去扒人缝，母亲不放心。就算如此，母亲也要带上我，晚上花灯结束，已经9多样子，返回壬姿镇时，她已经非常累了。可是所有这些，大街上壅塞的人潮，蒸腾而起的白色气浪，五颜六色的花灯、彩船、高跷、飞龙、金狮、爆响闪烁的烟花、洋溢在围观人群脸上的简单直白的笑容，1997年之后，几乎像在一夜之间，它们搞恶作剧似的一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