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一条水粉色连衣裙,黑色挎包,粉色高跟鞋延缓着她奔跑速度,但也让她的姿态带了一点柔顺和飘逸。站到我面前,她轻喘不止,眼波流转,掩饰不住一丝责怪:“你要吓死我吗?一整天不开机!我今天单位没休息,帮外地同行业一家单位搞活动,领导看得紧,我要累死了,又担心你,晚饭都没去跟他们吃,心急火燎找你家来了!北来,你到底怎么样啊,没事吧?你一整天失联,去哪儿啦?”
四周的灯已经亮起来,辉映着更远处繁密的花丛。我和英樱在石栏边的长凳上坐下。石栏30米外,喷泉在射灯聚焦中不断变幻着色彩。音乐有些喧闹,周遭人不少,也有做小生意的。我说:“那边有卖玉米的,我去给你买?”
她“切”一声,从包里取出一盒“蛋黄派”举在我眼前晃一下:“带着呢!”她劈啪啪撕开盒子,拿起糕点狠命咬一口,却不再嚼,而是突然盯着我,吐字不清地问道:“喂,亲爱的,你突然假惺惺整这么一出,我感觉特别——不适,因为明知假的,怎么还会分外感动,直想哭出来?你说,这叫什么滋味儿啊?”
风把喷到空中的零星水雾吹过来,湿凉感扑面。本来想问她找我是否有其它事,现在不想问了,只看她吃。或许,她没自己说得那么饿,或者,她本来兴趣就在别处,见我不带表情关注她吃相,她停下来,羞恼道:“看看看,看什么呀?你这个懦夫,连家门都不敢带我进,让我在这风雨中啃干粮,北来,你能再冷酷无情一点吗?”
我知道,她并没过分。我情绪消沉,脆弱到要死,她成了殉葬品,很无辜。但,我需要说对不起么?却没等我开口,她先急转弯了:“算了,对不起,我首先应该理解你此刻的痛苦。可是我不能理解的是,你不觉得,你现在的痛苦,都比不上一次捕风捉影的游戏么?”
她到底是一个实在女孩,那个道歉瞬间的她,就如要给她买玉米时的我一样,假惺惺,且淡若游丝。风裹挟着水雾再一次从空中掠过,右侧小臂处轻微传来“啪嗒”一声,如翅膀振动。
一枚花瓣。淡蓝色。湿漉漉。扑在我手臂上,不动。
英樱也看见了它。
英樱几乎飞速一般,将余下的一小块蛋黄派塞进嘴里,手指已经伸过来,指尖处粘着少许蛋糕碎渣,镊子状的尖尖指甲捏起那枚花瓣,放在眼前端详,眼睛一亮,莫名笑了,无声,却带些夸张鬼魅,然后梦呓般说着:
“告诉我,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有花名吗?你是山间的野鬼,还是飘荡的孤魂?是惑人的狐狸,还是魅人的妖魔?瞧瞧你,假惺惺的娇柔,一副风吹雨打、花自飘零的可怜相,可惜这一切,都是伪装!你扑到我们身上,吸干我们的精华,勾走我们的所爱,然后,随风而去?零落成泥碾作尘?你倒是诗意盎然了,害得我们,哼哼,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要祸害人,滚回你们的南方,干嘛来我们这儿,你服水土嘛你?数九寒冬时,你活得了嘛你?”
我的视线,也锁定在她手指间那枚淡蓝色花瓣上。我当然懂得英樱在说什么。我不想搭茬,也无意反驳。或许,英樱的疑问,也是我心底埋藏着的疑问,甚至比她更激烈百倍。但,不同之处在于,对这些疑问,英樱根本不想知道答案,甚至担心真有答案出现。
而我,需要答案,并且与需要活下去的那种本能需要,无痕迹重叠在一起,深重无尚!
当晚临睡前,我在“携程”预订了一张机票。次日:16:45。雪都太平t1。奥凯bk3114航班。20:00抵达萧山机场。753元。接着预订宾馆,出萧山机场5分钟车程的一家小宾馆,负责接送。
整理好旅行箱。之后,我发微信给区筱雪:明天不能陪你钻高粱地了,我要出一趟远门儿。区筱雪冰雪聪明,当即读懂,秒回道:支持你出去散散心,可惜不能陪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中国很大。我相信,一蔷是个好女孩,别乱想。我回:没多想,我去南方,主要为讨回房钱。区筱雪只回了四个字:口是心非。
成语容易带给人平滑感,像一剂中成药,让我不掀微漾躺在碗里。
这晚,睡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