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陪着沉默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杨姑娘素日稳重,昨日怎么会如此反常?”
“沁儿……”说起妹子,杨熙终于轻叹一声,低低道:“这孩子是母亲带大的,礼数样子都不会错,脾气看起来也温和,所以我一直对她很放心,也太疏于管教,是我的不对。”
这话沈慕不好接茬,只好干听着。
“父亲退隐得早,沁儿虽是我家嫡长女,却也不是没有受过委屈。要论起在父母跟前的时间,我们可能都不如阿澈。阿澈自幼跟着父亲长大,我母亲又十分通情达理,所以这孩子从小便没吃过苦,过得很顺遂。”
听到这里,沈慕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问:“澈姑娘只是性子活泼些,并非不懂事,怎么会认真与杨姑娘有什么摩擦?”
“不,不是阿澈。”杨熙摇摇头,眼里的神气再次暗了一暗,“阿澈的确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她虽单纯,却也知晓自个儿的身份,在家向来听母亲和沁儿的话,沁儿每每说她,她也从不反驳。相比之下,倒是沁儿的性子有点儿拗了,遇事并不开通。”
不是杨澈,那又是为什么?
“沁儿此次过于冲动,连累了公主不算,还有阿澈……”杨熙说到这里顿了很长时间,方继续道:“阿澈去寻她时,在山路上摔到了头,万幸人无大碍,但大夫说多半会留下疤痕。”
他边说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沈慕微微吃惊,不觉道:“听苏锦说,她的婚事不是就在六月么?”杨熙默然不答,沈慕也只有惋惜,说会帮着再去寻几位御医并些祛疤的药膏。
杨熙道了谢,又道:“其实沁儿的心思并不难猜,母亲昨日告诉我之后,我才发觉是我自己太粗心了。”说着他看了沈慕一眼,又看着不远处湿润的花枝,慢慢说:“慕先,我知道沁儿不该有这种念头,但也盼你莫要看低了她,除开昨日,她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人非草木,何况她只有十九岁。”
他说得晦涩,沈慕听糊涂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心里并无沁儿。”杨熙笑了笑,叹道:“去年她执意要推迟与罗家的婚约,我那时就该问清楚,早早替她排解开了,或许不至于有今日之祸。”
沈慕左思右想,依旧无可回应。
杨熙转头又看了看他,笑道:“我知道你很稳妥,她的念头与你无干,你放心。”
沈慕正色道:“大哥今日所言,必不会再由沈慕口中传出。”
“我知道。”杨熙捶了捶腿,忽然起了好奇心,便问:“白络瑜不像是会轻易放手,覃御也似乎有些异于常人,你果然决定好了么?”
沈慕干脆地答了:“这事我想了十年,不可能变。”
“十年?”
沈慕不应。
杨熙也不追问,转而说:“慕先,我已是娶过两回亲的人了,所以近来向母亲提亲的多是丧夫的寡妇,就有姑娘家,也是门楣要比我家低上许多的人家。在我看来,我也并没有指望过自己还有挑拣的余地。”
这话让沈慕很错愕。杨熙并不是一个喜欢讨论私事的人,更不是一个容易自怨自艾的人,这两句话根本不像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只不过,有时候或许鳏夫也会走运呢?”杨熙似乎在自嘲,笑了一声后又看着沈慕,轻声说:“慕先,我想求娶温毓公主。”
沈慕彻底懵了。
“不可思议吗?”杨熙转开视线,神色有些莫名,“但我还是要请你帮忙。昨日……”
沈慕张了两次嘴,冲口便问:“昨日如何?”
杨熙拿手摩挲着膝盖,慢慢说:“昨日我曾与公主单独相处,公主也穿过我的衣裳,当时还好,只怕……旁人过后还是会多作联想。我想公主本不该承受莫须有的罪名,若她为此困扰,我于心不安。”
沈慕越听越觉得不对,正要反驳,杨熙抬手打断了他。“我自然知道我配不上公主,所以这话也还没有和母亲提,便是想请你先去帝君和公主前头问一声,若是那两位以为是我多虑了,我便再不会起这个念头,你也全当没听过;若是……帝君以为有必要,我自然会承担责任。”
沈慕素知杨熙绝非信口开河之人,然此事实在非同寻常,他硬是无法相信自己没听错。奈何杨熙并无解释的意思,他只得一路带着莫名其妙的情绪进了宫。得知女帝正在内书房,他便先去了毓成宫,刚和温毓说明自己是从杨府过来,温毓便腾地红了脸,同时止不住地开始掉泪。
沈慕霎时失去了细问的兴趣,回头将宫人全部遣走,半日方道:“阿毓委屈么?”
温毓哭得泣不成声,一边连连摇头。
沈慕又问:“你想让我去同祖母提么?”
温毓忍了又忍,终于挣出一句:“慕哥哥,不要看不起我!”
说话间外头人回说温敏来了,沈慕只得再问:“要不要我告诉阿敏?”
温毓猛地捉了他的袖子,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紧了他,眼里竟满是祈求之意。沈慕与她对视片刻,低头将自己的袖子拉了出来,便一言不发地走了,连温敏和他打招呼也没理会。
沈慕不出所料地从女帝那儿挨了一顿臭骂,女帝骂完他又意犹未尽地跑到了毓成宫,谁知回来后居然告诉沈慕,说赐婚的旨意很快就会下达,而且婚期就定在今年十一月。
消息一出,全城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