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因要顾及淳于氏的颜面，也没有和她提方才的事，只将萧格格的事问了几句，便叫过人来，吩咐将那条原说要送给覃御的象牙柄白犀皮马鞭给萧格格送去了。覃御还要回去看马球赛，沈慕想想只好陪她，路上说：“萧格格总不能一辈子住在方家，中京可能并不适合她，你想过让她去别处生活吗？”

“我？”覃御愣了愣，“我不能替格格……”

“我知道。”沈慕一笑，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旋即看着前方的路面说：“你不是她的父母家人，没办法替她做决定。只是她如今在世上可以依靠的人已经只剩下你了，而且你也已经在插手她的人生，既有开始，就要有个结束，懂吗？”

覃御从未想过这些，不觉站了下来，沈慕回头看看，见她脸上微有迷茫之色，倒是笑了，伸手拉过她说：“怕什么？你并不是一个人。我也慢慢留心帮她打听着，总会有办法的。”

马球场的方向再次传来轰然的叫好声与欢呼声，覃御却忽然对那地方失去了兴致，说想去小马场看火烧雪，沈慕毫无疑义，顺脚就转了方向，一点儿也没责备她的“善变”。

将将走近小马场正门，忽有一匹马飞快地从两人身边擦过，沈慕将覃御拉在身后，同时抬眼往前瞧了一瞧，眉心便蹙了起来，疑惑道：“秦伽罗？”

覃御看不真切马上的人，只是见那匹马的去势太猛，倒有些担忧：“天山马性子上来非死不停，若果真是秦伽罗，只怕她撑不住。”

沈慕下意识攥紧了她，跟着才回头下令去追秦伽罗，很快，五六匹马都冲上小马场，渐渐朝秦伽罗所骑的那匹天山马形成了合围之势。然而，他们要对付这匹马容易，要顺利把马上的秦伽罗弄下来，那就麻烦了。

3、

秦伽罗被沈慕那句“可以带到棺材里去”给气疯了，浑浑噩噩地跑去对温毓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又上了温毓的鬼当，现下趴在这匹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马上，她连哭都不敢哭出来，一味直叫。开始还叫的是娘，后来或许看见了沈慕就开始叫沈慕，沈慕听她叫得凄惨，一咬牙正欲叫人备马，覃御却把他拦下了。

“凭你这骨头，去了也是白饶，且等着，不成我叫罗刹去就是了。”

沈慕对罗刹向来只有耳闻，近来听说过那人的事迹便是他大白天的把秦家护院霍延和秦伽罗扛到了一个房间里，而且在抓捕邹一方那天也起到了相当重要的威慑作用，心想这样一个人出手应当比自己更有把握，便没坚持。

稳住沈慕后，覃御迅速将两根手指横在口边，响亮地吹了声口哨。沈慕以为她这是在吩咐罗刹，正等着要看好戏，谁知却见一片红云蓦然闯入马场，直奔马场中心的天山黑马而去，他愣了片刻，转头看了看身边那人，这才回过神，记起她方才说的原本就是“不成”才会请罗刹。说实话，沈慕不喜欢秦伽罗，但也不至于对她见死不救，眼看覃御将救人的希望寄托在一匹马上，他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亏得他还明白自己这会儿什么忙都帮不上，也没资格去挑剔别人的办法，只好没作声，一双眼睛盯紧了火烧雪。

火烧雪的反应令所有人都很惊诧。这牲灵不知怎么那么聪明，很快将天山黑马逼到了围栏旁，并在它前面不远处沿着小马场的栅栏绕起了圈子，而黑马似乎被激怒，一心要追上它，不知不觉中便被它带着跑了几圈，速度虽快却稳，更没有再乱蹦乱跳，马背上秦伽罗的处境也相对安全了许多。

“找个人去赶上火烧雪，把秦……”

覃御话没说完，忽有一人从栅栏外跃入马场，准确地落在了火烧雪的背上。火烧雪似乎吓了一跳，蹄下微微乱了乱，很快被黑马赶超，秦伽罗也再度大叫了起来。覃御忙又吹了声口哨，火烧雪立刻昂起头，驮着背上那人迅速赶上黑马，并使得两马始终处于平行状态，他背上那人瞅准机会跳上黑马，一手挟起秦伽罗，一手甩出长鞭缠上马场边缘用来悬挂红旗的横木，带着秦伽罗硬生生地从马背上飞了起来。

覃御闭起呼吸，两眼紧紧盯着空中那两人的身影，只见抱着秦伽罗的那人双足在栅栏上借力点了两点，跟着便顺势轻飘飘地落回了马场地面上，看上去并未受伤，方才轻轻吐了口气出来。

公主府上的人很快制服了黑马，另有几个婆子内相忙不迭地朝秦伽罗跑去，马场上乱虽乱，却已经不再紧张了。火烧雪跑到覃御面前，大眼睛眨巴眨巴的，邀功一样直往她脸上凑，她颇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夸了它两句，它才肯驮着她去马场另一端。

离得近了，覃御才看清楚救了秦伽罗的人是杨熙。秦伽罗吓惨了，哭哭啼啼地被两个婆子架上竹轿，很快被送往花园，杨熙正低头看着人清洗自己手上的伤口，一抬眼看见覃御，他先笑了：“我还在想是谁救了我的命，原来火烧雪听你的话。”

覃御跳下马背，顺便看了看他的左手，见伤口是在手背且看起来很像抓痕，眼睛便眯了一眯，问：“秦伽罗弄的？”

杨熙拿帕子把手裹了，笑道：“她是吓的，并非有意。”

这边乱作一团时，小马场东南角却有两个人始终在好整以暇地观望，半丝帮忙的意思也没。

以温敏的脾性来说，哪怕秦伽罗今日给摔个半死，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皮，心下兴许还会觉着一点快慰，所以面对此刻这样一个结果，他反而有些遗憾，看向覃御的眼神不由愈发晦暗莫名。他身边的林垣倒屡次想要冲过去帮忙，只是碍于温敏的态度，最终只能按兵不动，现下眼看着杨熙做了“英雄”，他心下也颇有一点怅然若失。

秦伽罗走后，温敏回头看了看鞠楼，只听马球场那边锣鼓正酣呼声震天，想必赛事处于胶着阶段，竟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便回过头，笑问：“阿垣想去瞧瞧？”林垣略作迟疑，摇头说：“不必了。”“还是去瞧瞧吧，省得人家以为咱们无情。”温敏一边说一边拍马往杨熙他们所在的地方晃晃悠悠地赶了过去，林垣无法，只得跟上。

杨熙没有休息，很快和沈慕说：“外头我先交给苏锦了，他到底年轻，我还是得去看着。你看好覃御，别叫她离了你。”

沈慕点头答应，覃御瞟了杨熙一眼，心下正琢磨他这话究竟是不是白络瑜教的，不防忽一眼瞧见温敏和林垣并辔而来，她方明白了杨熙的意思。沈慕也看见了那两人，便叫覃御和火烧雪先等在一旁，自己上前截住他们说了两句话。这几个人之间并无聊天的兴致，略略寒暄过便各自走开，沈慕转过身刚要招呼覃御，却见那人身前极快地掠过一道黑影，跟着，小姑娘便毫无预兆地倒向地面，身旁扬起一阵浮土，将她那还带着一丝茫然的小脸儿完全隐没了起来。

沈慕一步掠到了她身边，第一眼瞥见的却是杨熙背心处两点银灿灿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