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昨天已经见过了，他叫突荣，是西漠人。”

西漠人美貌的名声沈慕是听过的，然而突荣之美不得不说更在人意料之外，再想起昨日之事，沈慕倒也说了声：“多谢。”

突荣漫不经心地嗯一声，明显不大兜揽，覃御只好说：“先生说他既帮了你一把，你可以带他去司南局看看。”

沈慕再次打量突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覃御坐了这一会儿觉出冷来，便道：“你这屋里没有火盆，太冷也不行。你有手炉没有？”

沈慕怔了怔，倒是一旁的嬷嬷忙点头：“有！有！殿下向来不用，奴婢们都收起来了。”

覃御回头看看沈慕，那人朝嬷嬷点了点头，嬷嬷喜出望外，忙转身往外走，覃御吩咐她再另找一个迎枕来，她在门边连声应下，小跑着去了。

眼看那嬷嬷如此急迫，显然是沈慕平日里不注重这些细节让她很发愁，覃御微一思索，索性道：“你这书房也不知多久没有打扫了，书案搁在这儿只管挡光，桌上的笔秃了一半也没扔，趁今儿我替你重新归置归置可好？”

“好。”沈慕答应得很痛快。

说干就干，覃御让人把一张小桌挪到榻边，一边和他商议一边画图。沈慕一开始只说好，后来也会提点意见，待议定了布置，尹慈也将午饭端过来了。因沈慕受伤不宜咀嚼，丫头特意熬了很浓的粥，又拣了几样软烂的肉菜放在他面前。沈慕看看面前小桌又看看覃御，覃御不知何意，突荣却忽然开口：“你的手能抬起来吗，是否需要我帮忙？”

沈慕对上突荣视线，意识到这人是真会走过来喂他饭的，顿时打个寒战，低头拿起了勺子。

吃过饭，覃御叫人把沈慕抬了出去，指挥着众人搬桌子挪书架，足足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期间沈慕和突荣下了一盘盲棋，等覃御来叫时，沈慕瞥了突荣一眼，说：“改日继续。”突荣却摇头：“不必。你不是对手。”沈慕闻言竟无不满之色，反而笑了：“可惜你是个西漠人。”

“幸而我是个西漠人。”突荣说着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沈慕冷笑一声，让人把自己抬了进去。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他心里思忖这虽不如原来那么趁手，但确实更像个书房的样子了。又回头吩咐小厮：“把那小东西拿来。”

不一会儿，小厮将一个锦被包裹放在桌上，打开后，覃御见里头是一个钢丝笼子，笼子里是一只雪白的小毛团。因失去锦被的遮挡，小毛团有些瑟瑟发抖，柔弱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这是什么？”覃御弯腰仔细看了看，好奇道：“是猫么？”

“不是猫，是他们打猎掏来的猞猁，还没断奶呢，我看着好看，就要来了。给你养着好不好？”沈慕没看猞猁，一双眼睛只在覃御脸上，生恐错过她一丝表情。

覃御往小猞猁身上吹了口气，那小东西愈发瑟缩了，她乐得一笑，直起身说：“我不养这些——我要想养，早也养了，先生还弄过一头白熊呢，我也没要。”

沈慕很不高兴。他弄来一只猞猁就够稀罕的了，可是跟一头熊比起来，似乎是给比下去了吧？也不知这辈子什么运道，修来这么个师父！

他不肯就这么死心，继续劝说：“你怕不好养么？长公主从前最会养猞猁，你有不懂的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去问。”

覃御还是摇头：“就为这个去惊动长公主？我可真是闲的。”

沈慕有点儿沮丧：“我从多少人手里抢过来的，你不要，我总不能扔了吧？”

“你自己养着不好吗？”覃御很奇怪，一边示意尹慈给自己拿大衣裳。

等她将披风裹好，回头见沈慕垂着眼坐在那儿不言不语的，只得说：“阿慈，去把它抱上。——你给起个名字吧。”

沈慕眼睛立刻一亮：“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覃御点点头，又问突荣走不走，那人看看沈慕，说：“你先回去。”

覃御走到门口，沈慕忽然想起一事来，忙叫住她说：“萧格格在中京，你回去问一问文隽，看能不能去看看她。”

“格格？”覃御很诧异，“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沈慕不答，她只好不问，和尹慈两个出去了。绕过内院影壁时，不防外头有个人进来，尹慈险些与他撞上，忙后退两步，耳边听到一声嘟哝：“沈七什么时候开始找女人了？”

4、

尹慈开始没听懂这话，回过味来之后气得满脸通红，一抬头要和人辩驳，却不料一眼认出了那张脸，她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苏钦没想到会对上一双充满愤怒和敌意的眼睛，也是一怔，和尹慈对视片刻，又转了转眼珠，这才看到了覃御。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她的五官，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畏惧感便毫无预兆地迅猛袭来，苏钦不得不死死攥住拳头，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掉头而去。但他直直地戳在那里挡着路，脸色又相当难看，把尹慈也吓住了，还是覃御伸手拽了丫头，绕过苏钦很快走远了。

出门上车前，覃御回头看了看那个一路将自己送出来的小厮，问：“阁下可是姓齐？”

那人立刻单膝跪下，恭恭敬敬的说：“在下齐航，见过姑娘。”

“果然是你！”覃御眼睛一亮，也不急着上车了，“我说你看着眼熟。你这几年总不回家，平儿想你得很。她订了亲你知道么？”

齐航的声音很平稳却也有点低沉：“多谢姑娘记挂，舍妹的亲事，殿下回来已转达了。”

覃御笑道：“我没有官封，你也是正经军籍，往后不必跪我。起来吧。”

齐航依言站起，覃御这才说：“你从前不和家里联系可能自有缘故，只是平儿如今要成亲了，你闲了无妨多给她去两封信，叫人知道她娘家还有个哥哥撑腰，到底好些。她一个人撑着一个家，着实不易。”

齐航的头垂得很低，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听他闷闷的应了一声。尹慈对他颇为不满，笑道：“齐家哥哥小时候最会编竹蜻蜓，平儿到如今还留了好些，素日里都不叫我们碰。”

齐航这次没有应声，尹慈一怒之下先上了车，覃御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尹慈气了半路，才指着一个食盒说：“这是咱们早起送过来的，竟给撂在厨房里给那几个丫头婆子分吃了。那碗她们用过了，我就没要，好歹把碟子拿回来了。”

覃御揭开食盒看看，笑道：“想不到你这么会演戏，方才竟一点也看不出来。”笑罢方说：“看来这一趟咱们算是走得多此一举了，亏我没眼力见儿的，还把人的书房捯饬了一通。说不准他这会儿正忙着把架子往回搬呢！”

尹慈一边不高兴，一边看着笼子里的小猞猁却又不舍，问：“它呢？”

覃御笑道：“送回去也不好看，养着就养着吧，养熟了也是和咱们亲。”

尹慈重又欢喜起来，逗了那小东西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