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络瑜松了手低头看她，她只好说：“我知道了。对不起。”说完叹道：“我不过是一场虚惊，今日因踩踏而死的孩子都有两三个，我是不敢看，你问他。”说着将下巴朝突荣点了点。

白络瑜这才打量突荣一眼，指着一把椅子说：“坐。”

突荣一声不吭，果然走过去端端正正坐了。覃御少见他这样听话，笑道：“他说我是他的师父，我都觉得当不起。”

白络瑜却不赞同：“若没有你，他再聪明也要耽误至少二十年，不然以他的性子，你以为他肯轻易认你？”

覃御看突荣并无反驳的意思，忽然起了促狭心：“我是你教出来的，那你岂不是他的师祖了么？”

突荣腮上的肌肉轻微跳了一跳，白络瑜则毫无反应，看着覃御说：“今儿你既遇见了董家这事，我索性与你多说两句。”

覃御心道奇怪，他怎么特意说起这个来？

“董家最早能拿到两座矿山，是因为他们家的女儿被先帝选进了后宫。董玉成进宫的十年，是先帝最为人诟病的十年。”

白络瑜说得一本正经，覃御却鬼使神差的张口来了句：“你不也是在那个时候为先帝效力？”

尹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白络瑜瞪了覃御一会儿，恨得扯她的耳朵，她边笑边认错，他才继续说：“你知道董玉成是靠了谁才能入宫的么？”

覃御摇头，突荣却于这时插了一句进来：“我去青岩白家时，是一位姓董的嬷嬷招待我。”

白络瑜脸色微顿，覃御也蹙起眉，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在青岩？”

她全无笑意，突荣却面不改色，平静道：“我是为另一个人而去，去之前并不知道你也在那里。”

覃御凝视他片刻，方才问白络瑜：“伯娘也是董家的人？”

“是董玉成的姑姑。”白络瑜说到这里顿了顿，叮嘱道：“因为伯娘的缘故，先帝才见到了董玉成，这桩事伯娘向来不愿提，往后你们见了伯娘也不必说知道了。”

覃御一边点头一边问：“伯娘是因为董玉成才出的宫么？”

“算是吧。如今的女帝那时还是贵妃，因为此事对伯娘有所偏见。”

覃御想起什么，叹道：“女帝能一直忍到现在才动董家，心性也够惊人的了。难怪她能做帝君。”

白络瑜笑道：“这倒是实话。她的确比别人会等。”说完冷了脸，面向突荣道：“丰子修的胆子快把他自个儿给吃了，回京述个职也能带上你，当御史是瞎子摆设么？”——丰子修是西漠与帝国的界城寂城的通判，这几年寂城发展得好，朝廷让他回来述职。

突荣直直地回视他，说：“他是被我胁迫的，这一路上他恨不能天天将自己打昏，不该受罚。”

“你看他不该受罚，你要了他去吧。”白络瑜冷笑，“他做了西漠人，我自然就管不了他了。”

突荣垂下眼睑，没有回应。

白络瑜又问：“听说你还没有纳大夫人？”

突荣重又与他对视，安静道：“我族内事务还算稳妥，纳大夫人之事并不着急。”

白络瑜不再看他，回头对覃御说：“我叫他们把你屋里的火道烧起来，今晚去同我睡，明儿再回来。”

烧火道确实得先开窗通风，住不得人的，覃御只好点头，又让突荣先去书房等着，说晚间要留他一道用饭。突荣没开口，白络瑜也没反对，但等她在白络瑜寝室里安顿好，才发现突荣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她没力气管闲事，乐得轻松，顾自睡了一觉。

她睡着时，白络瑜坐在书房看公文，天近傍晚时有客来访，是个女子。

4、

“曼曼？”白络瑜放下公文，起身亲自去接了东方曼的披风，又给她倒了杯茶。

东方曼依旧是明眸红唇，捧着茶杯笑道：“我知道你忙，所以你没找我我也一直没来找你，你看我是不是善解人意？”

白络瑜一笑，重又回到书案后坐了。

东方曼站在他对面，笑问：“阿御这丫头怎么忽然想起找我来了？难不成她这是要做红娘？”

白络瑜却没笑：“她是为了前阵子的流言。”

“流言？”东方曼微怔，旋即恍然，冷声道：“一群乱嚼舌根儿的蠢货，也配说自己是上等人！怎么？难道她听进去了？那孩子可不是这个性子啊！”

白络瑜眼里有点沮丧：“阿御并不是在生那些人的气，她是在生我的气。”

东方曼不懂了：“这话怎么说？”

“因为我从前有过那样的名声，让她受了牵累，也因为她没有办法反驳他们。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养着她，自然就管不了别人会怎么想。”

东方曼见白络瑜竟有些挫败消沉的样子，一时间母性大发，安慰道：“小白，连我也知道你有事瞒着她，她何尝没有察觉？可她还是待你很好，还不是因为相信你是为了她好？”

为了她好吗？白络瑜揉了揉额角，叹口气说：“她从前有什么事不便与我提的，都会和伯娘商量，如今伯娘不在，我想她找你来是想问你的意见。曼曼，别让她伤心。”

东方曼瞥了他一眼，嘴角一点复杂的笑：“小白，真正能让她伤心的人是你，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