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东方曼见覃御不吭声,忍不住一笑,柔声道:“得了,别说他,这也是阿姨的意思哪!阿姨再怎么说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阿慈在我跟前儿和亲闺女也没差别了,不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们还给谁?”
“阿姨做我娘亲可是太年轻了,人家不信的……”覃御语调软软的拍着马屁。
东方曼果然受用,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笑道:“我说我把生意做到人心里去,是因为许多人觉着,云想的绣娘都是有身份教养的人,穿她们做的衣裳总好过穿普通绣娘的活计,连带着自己好像也要高人一等了。”
尹慈摇头道:“能这样想的,怕也不是什么真正有身份之人。”
东方曼一笑:“我可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谁爱这样想便这样想去,横竖她肯为这个多付银子就是了。”
覃御一边点头一边有点疑惑:“到底说出去不好听,不怕有的说成是没的,就怕没的说成了有的。”
东方曼啧了一声,道:“可不是?云想的绣娘只有我自个儿知道,外头却没断了有人借着云想的名头报私仇,好说不好听的,看谁不顺眼就说人家是云想的绣娘,这种官司我不知道打了多少桩。”
“那您是怎么办的?”尹慈忙问。
“这可是在往我头上倒脏水,阿慈瞧阿姨我像是好给人欺负的么?”东方曼挑了挑眉,“莫说我这是在帮人了,我还要挣钱扬名呢,谁来拦我的路,我自然要叫谁不舒服!”
覃御和尹慈都连连点头,表示十分钦佩她的这一雄心壮志,顺手又给她续了杯茶。东方曼满意地饮了两口,慢悠悠地说:“我最不耐烦跟人零碎吵架,这事儿要解决,只能从根儿上找法子,不能叫人再以为我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我就去找了我二哥。”
东方曼的二哥是翰林院的首席讲师,一笔文章做得天下闻名,可是……这和绣庄的名声有什么关系?
“我找我二哥为云想正名啊!”说起这个,东方曼有些痛心疾首,“可恨我二哥读书读傻了,耳根子又软,也不知听了谁的撺掇,硬是不肯给我出头。”
“那后来怎么办了?”覃御和尹慈几乎是异口同声,都很关注故事的发展。
东方曼觉着这两个小姑娘真是有意思的很,那四个眼珠儿迫切地盯紧了自己,若是不告诉她们,只怕自己也要过意不去了。便道:“阿姨我自来吉人自有天相,我二哥不愿意帮忙,自有主动找上门要帮忙的。”
“谁?”覃御和尹慈再度同时开口。
“苏铭。”
“苏铭?”这回轮到覃御挑眉了。
苏铭大约和沈慕差不多年纪,名气也与沈慕不相上下,一则因为他才学好,一度每有新作出来都会导致中京纸贵,二则因为他是苏忌的儿子。
苏忌的名字覃御从小到大听了无数回,特别稀罕,就没听见过半句说他不好的。大体来讲,那些赞美的话基本包括两个主题,一是政绩卓绝,二是美若天仙。政绩卓绝还罢了,毕竟是右相,人家难免夸他两声的,美若天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一个男子要这样的名声做什么?何况是个位高权重的男子。
不过,覃御基本也认为苏忌很不错,因为白络瑜非但没有说过这人的坏话,言语中反而对他抱有相当的尊敬。这在白络瑜来讲,是绝无仅有的态度。
作为这样一个人的儿子,苏铭原本已有十分的才华无形中又多加两分,到了十二分去。所以他要给云想正名,确实很有说服力——至少很有影响力。
“阿御,我念书不如你和阿慈多,可文章好坏我还是看得出的,苏铭的文章连我看了也觉热血沸腾,好像谁要拦着我做这事儿谁就十恶不赦了一样。自那篇文章开始,就没人敢编排我的绣娘了,反而在云想帮工变成了一桩风雅的事,云想也在中京站稳了脚跟。”
说起自家的事业,东方曼眼睛很亮,红唇微扬,美得不可方物。
覃御发了会儿花痴,又好奇地问:“苏铭怎么主动去找您了呢?谁给牵的线啊?”
东方曼唇角的弧度柔和了一点,眼神也软下来,声音比方才降了两度:“还有谁?小白啊!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云想能做起来,从一开始便是他在帮我,不然你以为蒋家那般食古不化的老家伙真能被我三言两语给说通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若不是我还有娘家依仗,他们早已扒了我的皮都嫌不解恨。也是可笑,他们也就敢在孤儿寡妇面前耍耍威风,一碰上小白,个个儿上赶着倒贴,小白指着月亮说是方的,他们可不敢说圆。”
覃御一边听,一边极其跳跃地想:白络瑜究竟会不会娶东方曼?
——说起来她这点矛盾心思倒是和白络瑜差不到哪儿去:她不是反对他成亲,可一想起他成亲,心里又会很失落就是了。她知道这想法很不对,只是总无法消除,心里未免丧气。
她正胡思乱想,东方曼忽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光扯这些了,怎么忘了正事?阿御,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么?”
听她解释过,覃御觉得也有点哭笑不得:东方曼前日在平南郡卫城司马袁家赴宴,偶然听见他家女儿袁依说看上了郡侯苏意的三公子,还说这辈子非苏三公子不嫁。
苏三公子苏锦,那是杨澈的未婚夫啊!
2、
覃御既得知了这事,自然要替杨澈先去探一探虚实,东方曼很快就帮她出好了主意:卫城司马的夫人不日要过寿,请了清音阁的人过去演习吹打,覃御和尹慈可以扮作阁里的人去暗中查探。——清音阁也是东方曼的产业。
袁府十分气派,宴会厅里铺的是足分足量的青玉,桌上摆着一色的上佳翡翠盘子,连凳脚都用白玉镶着,外头还种了不少红丝香樟,触目几乎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只不过贵是贵了,却也没显出多么的好看,白络瑜拿翻云山上最普通的碎石子儿也能铺出极美的甬路,而这人堆了一堆银子在家,也只摆弄出了银子的好看。
覃御打听过,袁家有钱的原因是这位袁大人曾和林垣的父亲林昊在北关当过几年差,来往客商的油水捞得很足。在这么有钱的人家里生活的袁夫人,看起来也过得很滋润。夫人三十多岁年纪,一副鹅蛋面庞,细眉细眼薄嘴唇,鼻梁高窄,是个清秀利落的长相;她女儿袁依却生着大眼睛尖下巴,美是很美,但相貌和夫人几乎没有相似之处。而且这姑娘脾气很大,一会儿说清音阁的女乐穿得像乞丐,一会儿说演的《陌上花》太寡淡,硬要换成《月儿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