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耗来得太突然,我毫无思想准备,你爸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啊。当时,你黄表叔打电话告诉我,我顿时像被攫了魂儿一样,脑子空白,心里发慌,六神无主。那时正是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赶紧去银行把钱取了出来,我决定立即回家!但是,我又犯了一个不可容忍的错误——我没有把钱寄给你,因为我以为你是个小孩子,我怕你出意外,没想到意外出在我身上……
在买好车票后,我急忙返回宿舍。在一个拐弯的小胡同里,我突然遇到一个持刀抢劫的歹徒,他要挟我把装钱的挎包给他,我不给,他就来抢,殊死搏斗中,他手中的尖刀刺进了我的心窝。他松开颤抖的手,抓起我的口袋,逃跑了。我左手捂着胸口,血流不止,汩汩殷红。
感觉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孑然一身,在笔直的国道上,踱步而行,不知将往何处,只是行走不停。一路上,我经历了四季,灰暗的雨,明亮的雪,温和的风,狂躁的雷,奇怪的是雨雪不曾淋湿我,风雷不曾震慑我。时令变换,图案组合,颜色混乱。时光的残渣、记忆的碎片、人物的剪影都蜂拥而来。马路对面突然过来一群人,在人群中我看到你爸,我叫了声继慈,他只偏头看了我一眼,又匆匆离去。走得累了,我觉得胸口有点痛,看到旁边有座小木屋,便走过去想休憩一会儿,推开门我见到了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我们还没来得及谈话,又是一阵昏天黑地,我被眩晕吞噬……
当我奇迹般醒来时,是在一间洁白的屋子里。我蹭起身子,立即看见了窗边站着一位慈祥和蔼的男人,他估计有四十岁,很像你们说的绅士。
他见我醒来,便轻轻地问我,你醒了?
我警惕地问道,你是谁?我的包呢?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和颜悦色地告诉我,我姓颜,你可以叫我颜先生;自从我在街角看到你,我就没发现你的包;当时你伤势很重,我叫救护车送你去了医院,现在你已成功地做了手术,脱离了生命危险,这里是我家,你在这里养病。
是你救了我?
可以这么说——你是外地人吗?我一直在查你户口,却毫无结果。
嗯,是的,非常感谢你!我穿好外套,准备下床,却感觉到有心无力。
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家去。
你家在哪儿?
黔江。重庆。
天哪!那么远!你先安心养病吧,身体完全好了再说。
嗯……能先让我和家人通通话吗?
颜先生递给我手机,我拨了你和你爸的号码,可两个号码都已停机,这也太巧合了。我问,颜先生,我昏睡了多久?
七天多。
我还是决定先养好身体,不然就真的不能再见到你们了。
颜先生的家是座豪华的别墅,里面还有一个袖珍版的四季如春的花园,当月的时令花也有十余种,它们占据适当的位置,各吐芬芳。就是我这个重伤垂危的人见了,也多了份活下去的勇气。颜先生像一位耐心的医生,他让我坐在病人用的轮椅上,他推着我慢慢逛过整个花园。他一一告诉我那些花的名字:
这是荷花。
这是紫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