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互视一笑,以表告别。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对话,寥寥几句。在徐梦曦印象中,这是一幅余晖、绿树、徐风与清面男子的画面。在钱涵印象中,这是一幅长河、马路、校园与温婉女子的画面。
钱涵沿着山下一条僻静小道朝北门走去。他又想起去年初秋,他邀请徐梦曦去爬这座山。因为徐梦曦说她自己时常忘记锻炼身体。钱涵顺水推舟地说:“上完下午的课,你就和我去爬山吧,当做运动健身。”他们一路上述说着各自的兴许爱好。那时徐梦曦还会娇羞地低头微笑,这着实令钱涵心动。钱涵认为,徐梦曦是自己只要努力就能追到的女生。
在确立恋爱关系后,他们俩一起爬过这座山几次。钱涵喜欢对徐梦曦倾诉,倾诉童年、父母和成长的故事。钱涵记得,徐梦曦以往都耐心静默地倾听他的故事,偶尔温柔似水地点评一下。可不知从何时起,徐梦曦失去了倾听的耐心,不再温文尔雅。钱涵便不再有倾诉的兴致。
他弯着腰缓慢向上爬,路上黑漆漆的,月亮躲进云层里不肯为他照明。他内心忧伤地念道:“人心是多么难测啊。我曾以为徐梦曦会一生一世陪伴我,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离我而去。曾经我在这里对她吐露过的话语,只有这座山还记得吧。真是人生易变,情感无常。”
他下了山,走出北校门,漫步到钱塘江边,宽阔的江面上吹来阵阵清风。他感到疲乏,就坐在江畔公园里的一条长椅上,头顶上洒下幽黄的灯光。他用双手环住两个膝盖,把头埋进臂膀里。他低头紧闭双眼,想起徐梦曦之前提过两次分手,加上方才那次,一共三次。第一次徐梦曦说分手,似乎是在开玩笑,说完后还滑稽地挑了眉毛,没有冷战,没有生气。第二次徐梦曦提分手时,冲自己嘶吼,像疯了一般,一下子让自己惊慌无措。
至今在钱涵心里困扰不已:徐梦曦为何要分手?每次分手,钱涵都未曾询问原因。徐梦曦对钱涵撒完性子后,又很快和好。握手言和后,两人便很快沉浸在甜蜜的爱河里,好像不曾有过怒目相视、赌气咆哮,未来必定一片光明,相安无事。钱涵不想也不敢问徐梦曦分手的原因。钱涵不问,徐梦曦也就不提。仿佛徐梦曦在测试自己对钱涵的耐心有多深,亦或是想看钱涵到底有多幼稚。
此刻,他从臂膀里抬起头,眼眶湿润。他又回到一个人的状态,被抛弃,不被重视。他看到江边有几对情侣携手漫步,这让他心生羡慕。他还从未和徐梦曦一起来江边散步。考虑到今后自己又得独自行走在校园里,面对眼前形形色色的各对情侣和人群,自己难免会自惭形秽,顾影自怜。他怀念走路时徐梦曦陪在自己身边,自己昂首挺胸的状态。
他看到江水轻柔地抚摸沙滩,货船在黑色的江面上缓缓由西向东驶去。江水拍打着船只,船身一晃一晃。白鸥上下起伏地摆动,行人来回晃悠。身边的一切都在晃动。钱涵顿时怀疑在自己认识的这个世界里,可能只有自己是唯一一个不知情的人,其他人都在演戏。他们互相熟悉却扮演成互不相识的各种角色,只是为了观看毫不知情又努力活着的自己出尽洋相,以此消遣。这就解释地通,为什么徐梦曦总是冷不丁提出分手。
他又把头埋进臂膀里。过了很久,他抬起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他站起来,眺望远处栈桥,看到那里还有零星三两人。月亮慢慢从云朵中飘出来,把大地照得清晰可见。钱涵发现自己被世界冷落了,便打消了刚才荒诞无稽的念头。《楚门的世界》仅存在电影里,怎么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呢?
微风徐来,水波不兴。空中的风带着江面的湿气,吹得他很舒服,他回去的步调轻快有力,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他为群山江河、清风明月、宁静祥和的宇宙而感到愉悦。在这盛世安康的时代,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每个人都应该为平安秀丽的人间而知足常乐。
他回到宿舍,爬到上铺床上躺着。他又感恩生活对他眷顾厚待。有床、有空调,他能满意地睡一觉。为何追求宽敞的床铺呢?一个人睡,只要一张小单人床就行。天地再大,人只需这一隅立足安放身心便足矣。舒适温暖,好不幸福。
睡前,他睁开眼,在心里对自己说,徐梦曦肯定又在耍性子。她一贯骄纵任性,我这次可不能在惯着她。她明天极可能如以往那样,找我发泄一通就完事。想到这,他闭上双眼,安心地睡去。
第二天上午,钱涵睁开眼,已过10点。宿舍里竟有一位舍友还在蒙头大睡,另一位在下面的书桌上打网游,正“噼噼啪啪”地敲击鼠标键盘。还有一位学霸去图书馆上自习,学霸经常早出晚归,舍友们能见到他的机会不多。钱涵享受地伸了一个懒腰,他好久没睡过这么久的懒觉。他点开手机,发现徐梦曦没有找他,这让他有些失落。她估计晚上就来找我了,他心里想。可是都到晚上零点,手机也没有弹出徐梦曦的消息。这个晚上,钱涵过了许久才睡着,早上被学霸的闹铃吵醒后,就没睡着。
第三天,第四天,今后的每一天,徐梦曦都没有找过钱涵。这让钱涵万分沮丧。
钱涵早前计划出国读研,本打算和徐梦曦商量,两人一起去美国留学深造。奈何徐梦曦后来的脾气变得古怪焦躁,时常动怒。钱涵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将计划搁浅。现在徐梦曦已经离去,钱涵开始着手准备出国留学。钱涵把这个计划告诉父母,他的父母很高兴儿子能有雄心壮志,于是立刻为钱涵花钱咨询留美服务机构。机构为钱涵制定了未来两年的学习计划,包括在校学习成绩、托福考试、gre考试以及期刊论文的发表。钱涵决定按照计划进行。
在为留学而备战的钱涵,有时也会怀念徐梦曦。如果徐梦曦和自己复合,钱涵就决定说服徐梦曦一起去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