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宫女被沈灵雨说得全部失了主意——没想到这个沈嫔,平时看起来憨气柔弱的,居然有这样诡辩的本事。
也难怪,毕竟是内阁首辅的嫡孙女。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是谁给你们撑的腰!本宫倒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且不论本宫的祖父是当朝首辅,就是凭着皇帝对本宫还在新鲜劲上,本宫说黑的是白的,那就是白的!”
在恐吓宫人的同时,沈灵雨的笔也一刻不停。
一顿训斥下来,那信纸上,居然已经布满了淡紫色的蝇头小楷。
她将簪子恢复原状,插到发髻上去,又拿起那张写好的信纸,揉成团子。
“你,打开那个盒子。”
那盒子还散发着香木细末的沁香,沈灵雨指使一个宫女为她打开了它。
盒子顶上镂空处,居然有由银丝织成的丝网,丝网空隙细密,连香木细末也掉不进去。
盒子里面,是一只黑色的信鸽。
这种信鸽,就是赫赫有名的“屠苏”。
“屠苏”信鸽的外貌平平无奇,不易辨认,但是它们自有奇特之处。
一来,只要提前给“屠苏”信鸽喝下屠苏酒,接下来带它们经过的路线,只要走一遍,它们就会牢牢记住,绝对不会出差错。
这也是它们名字的由来。
二来,就是它们送的信,不是绑在腿上,而是吞到肚子里。
收信的人,只有剖开它们的肚子,才可以取到信。
也就是说,屠苏的一生,只送一次信。
沈灵雨笑着问那两个小太监:“这个官房,是你们取来的?”
听到沈嫔娘娘对他问话,那个还趴在地上找白玉指戒的小太监赶忙起身,一个不注意,头咚的一声磕到桌子上,他却也赶不及扶正帽子,好不狼狈地赶忙和另一个小太监一起回话。
“回娘娘,是小的们取来的。”
“哦,那么,这只屠苏信鸽,也是你们备下的了?”
“什么屠苏,什么信鸽,小的们不曾见过!不曾见过!娘娘——小的们什么也没有看见啊!”
两个小太监其实和沈灵雨差不多大年纪,他们结结巴巴地回话,舌头都打着颤,快要哭出来了。
“很好。”
沈灵雨把纸团和屠苏递给他们,说道:“塞进去。”
黑夜无声,鳞次栉比的通透皇宫里,一只夜鸟从中游走,无声地往盐商何家的方向跃去。
贴着蓟城广袤的大地,沉沉黑夜依旧浓郁。
但是,微明却已经游动在其之上,一条狭窄的暗红色上面,露出一些星星点点幽寒的淡蓝色晨曦。
苔痕轩的卧室里,宛湄等了几近一个晚上。
她几乎都要放弃了,也许,沈灵雨不愿意,或者根本没有办法在皇宫里冒险帮她。
命运飘忽,再聪慧的人,再果勇的人,在命运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小的喷嚏面前,也不堪一击。
谁又知道,命运什么时候打喷嚏呢?
真正的生活,那些瓦舍里说书人的话本,大概两者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此。
宛湄正准备起身关窗,却听见有人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