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昏沉沉，但新年的味道却在长安城内越发浓烈。

西边的赫赫居、至美居、鸣翠坊等食肆酒馆皆华灯初上、歌舞不息；南边的小家小院里也都张灯结彩，饭菜的香气此起彼伏。但唯独这独一无二的帝王府邸里面，只有勾心斗角以及漫无边际的寂寞。

“戌时到，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宫宴始。”

宣宗皇帝穿着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吉服坐在大殿里，左手依次坐着太后和皇后，右手是刚入宫不久的佛莲贵妃和卫宝林。宣宗登基不久还未选秀，这偌大的皇宫里面便只有这么几位主子。

年玉鬓穿着殷红色的宫装站在大殿正央，拿着一柄莲花头的浮尘。作为这场除夕夜宴的组织策划者、作为宫里最具权势的司礼大太监，他将和流逝不息的时间一起，为这座庞然大物带来新的一年。

“奏乐。”

伴随着年玉鬓的号令，大殿四周排布整齐的乐师乐伎旋即开始奏乐，丝竹管弦之声连绵不绝。而此刻大殿外钟鼓震耳欲聋的响声也代表着这个国家皇室一族的威严，向四方辐射开来。

大殿隔音结构做得极好，纵使外头钟鼓喧天，坐在里面的人也只能听到屋里乐师乐伎奏出的曲子。不一会儿身着彩缎绢纱、身材曼妙的舞姬就踏着乐曲的节奏，陆陆续续走到大殿中央，而此时年玉鬓已经悄悄退到宣宗身后。

“皇上今夜会去烟儿那里吧。”

宴会进行到一半，太后身边伺候的老嬷嬷突然抬手，四周管弦戛然而止。只见太后一边用金玉镶嵌的箸子拨弄着面前玉盘里面晶莹剔透的虾仁，一边看着皇帝随口说了一句。

除夕夜依照祖制传统，皇帝自然要陪着皇后一起守岁祈福。而太后这话一出，就像是将帝后不合的传闻在众人面前又描黑加粗了一遍。若是平常人家的儿媳被婆母这样戏谑，早就羞愤不已，但王烟与太后自小就亲厚，非但没有在意，反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身后的杜桓比一眼。

“年底事务繁忙，对皇后难免疏忽，还请母后与皇后不要在意。”

陛下也不是当年那个可以随意刁难的王爷，如今天下霸权已有六七分握在自己手里，陛下哪里还会处处避让迁就王氏。

“陛下薄待了本宫倒无所谓，只不过如今宫里刚进来了两位神仙似的妹妹，陛下可别辜负了她们。”

王烟知道宣宗冷淡自己，所以这些年来也心也没放在争宠上面。与其花枝招展地在这皇宫里勾心斗角，倒不如躲在小楼里多看看花鸟、习习书琴。只要自己不犯下大错，那么就算王氏倒台，皇后依然是皇后，依然是皇子们的嫡母。

莘双宜和卫丛珊听到皇后开口提到自己，也赶忙起身，从坐席上出来，一前一后跪拜在王烟面前，以示惶恐。

正当太后抬手叫两人起来时，卫宝林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斜跌了过去。

“卫宝林这是怎么了？”

在宫里服侍的内侍宫女大多训练有素，见惯了这些场面。反倒是自以为对刀光剑影司空见惯的莘双宜，手疾眼快地接住卫丛珊的身体，一时之间有些发懵。

“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这些日子想家，睡得不安稳，所以才会昏睡过去。”

太后话音刚落，方才立侍在卫丛珊坐席的一个宫女急忙站出来跪倒在主子身边解释道，说完还不忘从莘双宜手里接过自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