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厚很少说话，即使在餐桌上，也少有招呼人吃菜。一壶茶，二两虾，三碗米饭，就够他打发一两个小时了。他们家里的饭桌没有铺桌布，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面是双锦鲤雕花，大约是张厚结婚时候的物件，几十年来，早就被时光磨得斑驳陈旧，红漆剥落，露出黑色点点，很有历史感。不过林绰不敢仔细打量，会有油腻子，手臂沾上就黏糊糊的，浑身难受。

张慢把两代人共餐的场景拍了小段，然后收起相机，让林绰陪同，往大山竹海去。

风细细，竹青青，满目苍翠，双眸也清新起来。张慢穿一身白，驾轻就熟走在前头引路，后脑勺一撮头发顺风飘荡，和竹叶一样悠扬。偶尔停下脚步，用相机捕捉山林珠海和风声鸟声。林绰刻意慢下来，倚着竹子，远远打量前面的男生，恍惚有种《卧虎藏龙》里李慕白的绰约仙姿。若能退出江湖，听风声雨声，被这一片绿意包裹，生活该多么惬意舒爽。这大概是李慕白和俞秀莲的终生愿望，只是，临了谁也没有达成。

走了一段，张慢才意识到，林绰的脚步声不知怎么远了，或者说消失了。他回头，不在。再左看右看，还是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一记重锤，从脑门砸下来。她出事了吗？张慢扯着嗓子，急吼吼地喊林绰的名字。四周空空荡荡，只有竹叶窸窸窣窣还在摩擦致意，于他的焦灼视而不见。

被蛇咬了？掉进坑里了？听父亲说最近村里出了几起掳人事件，难道被……他不敢继续往下想，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砸到竹叶上地上，噼里啪啦的，被风声吞噬了。张慢小跑着窜了好几百米，一身蓝色的林绰，背着手，笑盈盈地出现在他面前。

张慢紧拧的眉头霎时松垮，双手不由焦急地落在她肩上晃了两下。

“你到哪儿去了？”

林绰不语，只笑着看他，看他为自己着急，她心里反而越发甜蜜。

张慢见她一声不吭，只好上下打量，看她有没有擦伤，正要拉出她的手，看看她躲着什么，林绰就将手往前一送，一束娇艳的波斯菊，在眼前放大。

“喏，送你。”

张慢缓慢接过花束，双手却还在颤抖。那些花都是新鲜摘的，朵朵惊艳，颜色鲜嫩似情人的嘴唇。张慢不是滋味地吞了口水，阴晴难辨。而后猛的将花退回给林绰，扭头大步往前走。

“谁要你的花了。”

林绰适才的甜蜜情绪被这冷脸一下浇醒。左手攥着花，急匆匆跟紧。没想到这家伙小气得很，走得一溜烟似的，林绰腿没他长，不到五分钟，就落下不少。

“张慢，张慢！冰块脸！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等等我……啊……”

随着一声尖叫，林绰的声音凭空抽离了。张慢身体一顿，硬着心肠往前几步，还是掉头回来，只见林绰右脚崴到，半个身子瘫在地上哎哟呼通。张慢矮下身，三下五除二脱掉她的银色高跟鞋，她的右脚脚踝已经红了一块。他一碰，她就喊疼，细密的汗珠，从太阳穴附近沁出来。

“提上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