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秋末，寂寥日头沉入层层残云之下，似乎欲有一场大雨将要滂沱而至。

奢靡辉煌的宫殿内，绘着色彩浓厚的宫壁上跳跃着暖色的烛火。

偌大的殿内只有她一人端坐在高约一丈的铜镜前，灯影重重摇晃，映出女子艳丽精致的妆容和一身如鲜血般浓烈的正红色嫁衣。

整整三年，她被囚禁在朝云殿内。

改朝换代不过一夕之间，她从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殿下到任人鱼肉宰割的无名宫妃，也不过一道皇谕圣旨。

镜中人牵了牵嘴角，像笑，但那双沉如死水的双眸，透不出一丝的清辉。

她动了动唇，染着深红口脂的唇瓣上下轻触，听见她仿如遥远飘来，似有若无的歌声。

她起身，过分消瘦的身形实在撑不起这繁琐华贵的嫁衣，她摇摇晃晃的走着，手里举着一个玲珑小巧的玛瑙酒壶，送一口烈酒入腹，唱一句吴侬软语的歌谣。

终于，来到了殿外的朝云台。

她饮下酒壶内最后一口酒，唇角点着些晃眼的晶莹，随手将酒壶掷在地上，耳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她抬手将唇边的酒渍抹去，露出手腕上一小截古旧的红绳。

她手脚并用的攀爬上高台，在冷风中如一团炽热的烈火，明红裙角在夜里焚焚绽放。

不多时，她听见了身后疾步而来的人声，和怒不可遏的大吼：“长平！你做什么！”

她忽地转过身，脚步跌了好几下才终于站稳。她目光水汽朦胧，缓缓笑了，道：“陛下喊什么？自三年前您登基后，东离便再无长平长公主了。”

新帝气急，却迟迟不敢上前，只怒道：“云肃，你给朕下来。”

“是了，陛下应该这样唤我才对。长平早已死于您一手制造的大火，而我，不过是陛下您养的一只金丝雀。恰巧同那位长平长公主一样，也叫做云肃罢了。”

她侧过视线，迎面扑来一阵寒凉刺骨的大风，晃起她发上插着的一支金色步摇。她的面上有些凉意，怔怔抬头，双目空洞无神。她抿了抿唇，分不出那是雨水，还是她的泪水。

“陛下曾问我，若是早知今日，会不会后悔。”

新帝摆手挥退了循声而来的护驾侍卫。

她绽开一个笑颜，像很多年前初见，美的惊心动魄。

“我不知今日，但若是时光流转，我依然会做一样的选择。”

新帝说不出话，他心里升起无名的惧意，年轻的帝王紧锁眉峰，定定看她。

“陛下，这用我东离国人鲜血铺就的皇位，您可要坐得稳，坐得牢，坐得问心无愧了。”

随着她身影晃动，新帝这才发现她已经退到了高台之后，那宽大的裙摆下，是一双肤白胜雪的赤足。

她的声音顺着风声而来：“陛下不知，我与一人，曾许过一个约定。”

她清浅含笑，眼底慢慢凝上一丝奇异的红光。

“若是那人失约于我，那我便祝陛下福寿安康，儿孙满堂。若是那人赴约于我，我便在这黄泉路上，等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