湫时小心翼翼的牵起他的手,两颊有星星点点的红晕。
她眼里仿佛汪了一潭晶莹的清泉,声音也有些莫名的结巴了,“我……我们走吧。”她指了指面前的光门。
祁墨眼底的笑更加温润的几分,他反握住湫时的手,将她柔软的小手整个包在掌心,向着光门阔步而去。
……
“村长,我看的真切,他的眼睛真的是蓝色的,这孩子啊哪儿是个瞎子?他就是个妖怪啊!”那瘦小的男子颤颤巍巍的手指紧紧指住被妇人藏在身后,只露出半边身子的小男孩,眼底满是惊骇。
被他称为村长的白胡子老人左右打量一番,有些犹豫如何开口。
“湛儿……”不过思虑片刻,他只是唤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一旁面容看起来便是尖酸刻薄的妇人出言打断了,“我就说她娘俩来历不明,还不知到底是人是鬼,怎么就肯收留她二人了呢?如今把寨子里弄得鸡飞狗跳,就合您老人家的意了……”
“住嘴!”她身边有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厉声喝止了,那女人看见他深深蹙起的眉头,冷冷哼了一声,却终是不敢再说什么,可她酸利的声音还是回荡在每个围在周围看热闹的寨子人心中,一时让人有些惶然。
“村长,湛儿不是妖怪,他生下来就没了眼睛,我倒还希望他生双眼睛,就算是蓝色的都好。”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妇人眼里含着泪,看起来楚楚可怜,凄婉动人。
那白胡子村长有些不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一般,在屋子中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朝着那妇人身后的瘦小的孩子招了招手,“湛儿,你过来,让爷爷看看你的眼睛。”
人群中突然便有了窸窣刻意压低了的交谈声音,有大人抱着孩子,远远地站在一边观望,他怀里的孩子似乎有些恐惧,始终蒙着眼睛,从五指的缝隙中透出来看。
妇人蹲下来,爱怜的摸着孩子头顶毛茸茸的毛发,她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落了下来,然后她站起身,牵着那看起来木愣愣地、惊慌且不知所措的小男孩的手,缓慢到了白胡子老者身边。
老者接过男孩的手,仔细端详他的面庞,男孩乖巧的立在他的面前,老者声音柔和的诱哄着:“湛儿,睁开眼睛让爷爷看看好不好?”
男孩低头不语,将被白胡子老者牵着的手拿来,那老者有一丝的诧异,他蹙着眉,落空的手悬在空中,眸中阴晴不定。
“哼!心虚了吧,妖怪就是妖怪,不敢睁眼就已经是十足的说明了。”方才那女子交叉着抱着手臂,语气又是十分的刻薄,她嫌恶嫉妒的目光落在那娴雅的妇人身上,仿佛要用眼神将她剜出个洞来。
“爷爷,我睁开眼,若不是柴子叔说的那般湛蓝色,那是不是就能证明,我不是妖怪,我与娘亲是好人。”那看起来小而柔软的男孩子,挺直了脊背,白净的脸上,满是倔强。
白胡子老者听他所说,轻轻“咦”了一声,眼光斜睨了一旁孩子口中的柴子叔,那原本口口声声喊着“妖怪”的男人,瑟缩在人群后,似乎很惧怕这孩子的模样,听见这话,却立马跳了出来,还是用那颤颤巍巍的手指朝向那孩子,气的都有些结巴了。
“我分明看到山林里,你明明可以看到的……而且……而且你的眼睛分明就是蓝色的!”他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又慌忙向审视的望着他的白胡子老者道:“村长,你相信我,他真的是个妖怪啊。”
他突然看见男孩唇畔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一闪即逝,然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那孩子干瘪的眼球、耷拉的眼皮和扭曲狰狞的伤疤,和他白净粉嫩的面孔尤为不符。
窸窣的声音止住,屋内静了一刹。
“爷爷,我不是妖怪。”男孩的声音低而清晰,那还稍显稚嫩的声音和面容,有与一个方才五六岁模样的孩子不相符的成熟和坚定,他除了在他娘亲身边,身上的处处,都是与同龄人格格不入。
被叫做柴子叔的男人彻底愣住,那原本抱着手臂期待着看一出好戏的布衣女子也有些诧异,面上隐约流露出几分不甘,不大的堂屋里只有将小男孩抱进怀里的白衣妇人,和她低而压抑的抽泣声。
白胡子老者愣了片刻,安抚的摸了摸那孩子的头,最后蹙着眉头,领着一屋子人退了出去,不时方才时常伴在白胡子老者左右的魁梧男人,却拎了些方才打的不久,还新鲜的紧的野味过来。
他在门口徘徊了片刻,最后还是将那几只肥嫩的兔子放在了半敞开的窗户边,然后静悄悄的离去。
……
湫时将方才那幕看的真切,她以一个十分熟稔的姿势斜倚在树上,恍然便想起还在涪陵山时,也是这样轻松自在,不过自那之后,许久都没有再爬过树了。
她衔着叶青翠的树叶,有些闷闷不乐,“似乎还是没有什么进展,方才这些都无甚重要,不能算作撷亦的心结。”
“不急。”祁墨一惯的淡然闲适,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描了金边的白扇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晃着,有淡淡的、他一惯的竹木气息随着那清凉的微风扑到湫时脸上,她方才察觉这山林的午时其实是有些燥热的。
面前的竹屋,门前简陋的屋檐和阶梯,还有院子里妇人挂着的白色衣裳,突然都缓缓的消失了,就连偶尔一两声的清脆鸟鸣和动物爬行而过的窸窣声皆消失了去。
有瓢泼一样的血迹,浸透了整个山林,空中有飞鸟依稀掉落,万籁俱寂,死气沉沉那样的寂静。
湫时惊异于眼前突然的变化,这是撷亦的梦魇,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飞快的从树上茂密的叶子中窜了出来,腾飞到半空中,往下眺望。
火光升腾而起,山间小路或者平坦的草坪上,密林深处,被方才她见过,还生龙活虎的村民的尸体铺陈的满满当当。那口巾边匍匐着的小小身影,是方才躲在大人身后,从五指缝隙中往外看的小小孩童。
他脖颈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几乎已经流干了,所有尸体周围,都有浅浅淡淡的黑气弥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