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传说中的冥界女君以毫不设防的脊背对着向她疾驰而去的暗婪,尽管再如何法力高强,大抵都是抵不住这心狠手辣的一个暗婪他拼尽全力的杀招。
阿垠心头甚至有些幸灾乐祸,静静的看向那边,等一出冥界女君死在魔族皇子手中的一出,千载难逢的好戏,可下一刻她还未来得及放大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她看到,那个即将被暗婪一剑命中的白衣女子,被余光看见横冲过来的,猩红着眼睛逐渐出现在面前的撷亦一把护在了身后。
于是凝聚着暗婪所有怒气与灵力的暗红剑身瞬间没入了毫无防备的撷亦的身躯,带出了汩汩绛紫血液,喷洒而出,溅了湫时一身。
撷亦环拥着她,牢牢将她护在身前,他低着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湫时,一双清亮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眉间输水滴形印记里温润的红光也缓缓黯淡下去……
湫时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他,亲眼看着撷亦眼角流淌下滚烫的泪珠,落在湫时脸上,缓缓滑落,与他落在湫时身上的鲜血混在一处。
“对不起……阿时……”撷亦看着湫时不停往下滑落的泪珠,反而绽出一个温润的笑来,与湫时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微笑重叠起来,他尽力抬手,用温度正在流逝的手指轻柔的为湫时拂去眼角的泪珠。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湫时,似乎想将她的模样刻在脑海里,最后却还是在湫时的泪珠越来越多,几乎被浸湿的面孔中,缓缓阖上了双眸。
“撷亦……”湫时感觉到他整个人软了下去,瞬间压了下来,湫时的泪珠断线一样簌簌往下落,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竭尽全力将他高大的身躯撑起来。
可她同样脱力一般,带着撷亦失去意识的身躯重重倒在脚下突然凝结起来的一片柔软的白云上。
一条泛着浅金色光芒的藤蔓裹挟着袭过来,将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却依旧将利剑挥向湫时的暗婪拦腰拉住,那藤蔓继续蔓延至暗婪的手腕,至他手中的剑柄,将他缠的紧紧,半分都挣脱不动。
湫时怀里躺着嘴角还在溢血的撷亦,却突然感觉面前多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于是泪眼懵忡的抬头,是一个笔挺颀长的,她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将她严严实实的保护在了身后。
“他不愿醒……”药老鬼摸着胡子,蹙着眉头,有些红润的鼻尖和腰间挂着的破破烂烂的酒壶,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不识他的人只做是个穷困潦倒的老家伙,哪里是纵横冥界数千年的药老鬼。
湫时不语,颔首看着床榻上静静躺着的那人,他面容苍白,嘴唇亦毫无血色,唯有眉间妖异鬼魅的水滴形印记,还散发的微弱的红润光芒。
药老鬼坦然然的望着周身气息越来越低沉的冥界女君,一袭轻薄却不显轻浮的繁复绯红衣裳,面容白净精致,眼神却沉的滴得出水来。
明明只是个年岁尚小的小姑娘,身上却流露出几分与年岁不符的威严来。他又想起那场天界与魔族之战,若不是这位看起来天真无害的“小姑娘”在其中周旋,只怕冥界也要被魔族拖上一条不归路。
“不愿意醒?”湫时的眉微微蹙了起来,她将目光从撷亦身上挪开,落在了药老鬼身上,“前辈,这是何意?”
药老鬼抚着下巴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意味的白胡子,郑重其事的清了清嗓子,“他身上受的伤并非致命,如今都已经痊愈无碍了,可他如今却陷入在沉睡中,仿佛很是抵抗清醒过来……”
就像是做了个什么美梦,于是不愿意醒过来。
药老鬼想到这里,沉吟了片刻,向湫时道:“不过也并非没法子,老夫一向听闻女君你的织梦术十分精益,不妨替撷亦织一个梦,替他将心头症结解开,届时他没了牵挂,自然就醒了。”
话音刚刚落下,便有个一身水绿衣裳,面上蒙了一张白色纱巾,身形窈窕的姑娘自角落里走了上来,扯了扯湫时的袖子,“阿时,我来吧。”
她轻蹙着秀眉,一双盈盈美目在床榻上的撷亦与湫时身上打了个转,不经意的便流露出几分遮掩不住的担忧。
药老鬼若有所思,摸着胡子思虑了片刻这冥界女君与床榻上安静躺着的这人的前尘恩怨,疑惑自己是否说错了话,便聪明的不再开口。
“无碍……”湫时默了片刻,终于扯起嘴角,朝洛樱勾出个清淡的笑容来。
……
黑沉沉的雾弥漫开来,湫时燃了盏灯拎着,却还是将眼前的物什看的不大分明,这雾气同层层叠叠的帷幔,要人也一层层的拨撩开。
祁墨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一身玄色的淡雅袍子,周身却流露出截然相反的温润光芒来,透亮洁白,将缭绕在四周的黑色雾气驱散了不少。
“你走来我这里。”祁墨好笑的看着拎着灯走在前面,却时不时的往他这里靠的湫时,长臂一伸,稳稳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湫时身子一僵,脚步顿了顿,却还是没有挣脱,由祁墨拉着,朝愈发深厚的煞雾里走去。
这是撷亦的梦,湫时垂着眼眸,伸手扒拉开仿佛有实体的雾气,心里有些黯然。仿佛冥界有十八层地狱,撷亦的梦便是最底层那最狰狞可怖的炼狱。
而炼狱里,便是他的心结。
…………
“跟紧了……”祁墨头也未回,却准准的伸出来手,握住了湫时纤细的手腕,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湫时唇畔缓缓的浮起笑意,任由他拉着,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