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了翻箱倒柜的叮叮哐啷声，清水将身上的腰带系好，从屏风后走出去，便看见陆瑛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身上背了个轻巧的包袱。

“姑娘为我准备的？”清水挑眉一笑，倒是有些意外，“我不需要什么的……”

“不是为你准备的，是为我！”他还未说完，便被陆瑛梗着脖颈打断，她原本白皙的面孔上泛上点点红晕，在透过纸窗落进来的旖旎灯光下，是宛如雕刻的精致面孔。

“嗯？”清水疑惑的看着她。

“我……”陆瑛犹豫了不过一刹，眉目骤然坚定凌厉起来，直直的看着清水，“我要跟你走！”

清水彻底怔然，他圆眼睛里的疑惑再也藏不住，“你……”

“你将我带到凡界我自己离开便是，绝不会给你添麻烦。”陆瑛整了整包袱，阔步上前，离清水不过咫尺，“我可以帮助你离开冥界。”

“那你为何不自己离开？”清水垂着眸子，迟疑了片刻。

陆瑛见他迟迟不肯答应，一时有些急了，“冥界之人皆有印记，若想单独离开除非拿到通行的令牌，我拿不到令牌，所以只能由生人将我带出去……”

“可你到了凡界……”清水挠了挠脑袋，“岂不是自寻死路？”

阳寿已尽，才到这冥界，久居之人皆是还有未了的心念，于是迟迟不肯再投胎转世，可若要再回到阳界，要不是被冥界鬼差捉回受罚，要不就是……

灰飞烟灭。

“你不用管我，我将你带到冥界出口，你将我带出去便是……”陆瑛看着清水，那眼神像一块凉冰冰的石头，声音亦同寒冷的泉水一般，“我们各取所需。”

清水眉目渐渐变得沉凝，他细细的看了一脸坚定的陆瑛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的确是各取所需，他于冥界并不熟悉，陆瑛能将他带出去，届时他自有办法脱身回涪陵，而陆瑛……

大抵又是一个深情的女子罢了。

……

“跑了？！”撷亦将手中的杯盏重重顿在桌面上，眉目间即刻便严肃起来，周身仿佛有千万寒冰裹挟着一般。

他今日才去看过的人，转眼就跑了？且那人服用了冥界的束魂水，如今同凡人一般，还能逃跑，撷亦沉着眉，心思转了一转。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冥界之大，处处有人把守，他跑不到哪里去。”阿影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在地上，保持着拱手的姿势。

他待撷亦沉静下来，才迟疑着悠悠开口，“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王上。”

“何事？”撷亦蹙着眉，居高临下的看他。

“涪陵山，来人了……”阿影亦抬起头来，眉目间还是有些迟疑。

“我知道了。”撷亦挥手，示意他下去，涪陵山来人要清水，自然是他料到的，应对之法亦万无一失，只要不让清水跑出去……

阿影站起身来，“王上，一同来的还有天界的祁墨上神！现在在无尽域揽洱域主的宫里歇着。”

撷亦转身的步伐顿住，他英挺俊秀的眉蹙起，像是有什么思量，“涪陵山来的是谁？”他脑海中蓦然闪过那少女含笑的脸庞，和立在山颠陡崖上的巨大白猫。

那额间殷红中隐隐泛着金色光芒的印记，缓缓重叠。

阿影想也不想，“排行第九的弟子，澜山。”

撷亦又沉了半晌，依旧是黑沉沉的宫殿，隐约只有一丝一缕的光，还隐隐绰绰，马上就要消失一般。

那人在高台之上，颀长的身影隐在那黑影之中，刚好有半张俊朗妖异的面孔，露在大殿上方一盏灯火灰暗的宫灯下，他眼角处有点点殷红，那额间的红色印记，竟然隐约亮了起来一般。

撷亦起身，从高台上踱步下来。

“走吧……”他径直从立在一旁的阿影身边走过，轻声交代着，“我和你去无尽域走一趟。”

若来的是休岸，甚至都有法子将他打发走，可偏偏来的，是祁墨。

揽洱定然有些吃不消的。

……

夜已深沉。

冥界有阴凉的风吹过，宽阔的街道上却还是热闹喧嚣，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街道两岸皆挂着色彩斑斓的灯笼，将街道映衬的更加繁华。

天际是深沉的黑色。

“我们如今在生域，要想出去，得途径死域，无尽域，最后才能到冥界‘大门’穷途域……”陆瑛压低了声音，她面色严肃沉重，整张脸在街上缤纷的灯光下，竟然有几分妖异。

“任重而道远啊……”清水耸了耸肩，目光却始终流连在冥界不亚于凡界那般五光十色的街巷上。

不远处有位身着华服，面容尤其精致漂亮的姑娘摇着扇子过去，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那画着精致妆容的姑娘看看直起身来，面上却突然变成了狰狞的模样。

一直眼皮耷拉着，赫然是没有眼球的模样，而半点绾着精致发饰的脑袋也突然不见，有汩汩鲜红的血液流了下来，布满了她的整张残败不堪的面孔。

那狰狞可怖的面孔却在抬头的那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清水一个激灵，忍不住偏头看了看身旁冷冷清清的陆瑛。

这来到冥界的小鬼死法尤其众多，那模样亦是引人寒颤，不知陆瑛的真容会是如何模样。

“别看了……”陆瑛看了不看他，目光直直的落在虚空中，“我是淹死的，也就这身上浮肿一些罢了。”

清水摸了摸鼻尖，也没有因为小心思被戳破而尴尬，随口打听道：“陆姑娘是失足落入河里吗？”

陆瑛默了片刻，恍然绽出一个清浅的笑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不是，我是自己投河的。”

清水便噤了声，不言不语，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从弯弯曲曲却依旧繁华的巷子里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