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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玥蹲下来,掀开层层叠叠的轻纱,一双清亮的眸子紧紧看着湫时。
“阿时,你近来很是容易瞌睡。”他伸手将那慵懒柔软的白色猫儿从佛龛下的矮几里够了出来。
他并没有用疑问句,而且很是笃定,眸子还有些担忧。
湫时点了点头。
他将瞌睡还未醒,懵忡着眼睛的湫时放在了他虽然小,却很是温暖的怀抱里。
“是不是因为我娘亲?他清冷的声音低低地落在湫时耳里。
偌大的景仁宫空无一人,众人皆已走远,卢贵妃提议一起去御花园走走,行些景食,皇帝也说这景仁宫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便欣然应允。
浦玥执意留在了最后,他小小的身躯蹲在佛龛下,静静的看着酣睡着的猫儿,直到她悠悠转醒。
湫时一怔,摇了摇头。
“入秋了,我历来都是要瞌睡些,并非因为你娘亲。”她柔声解释,在浦玥怀里伸了个小小的懒腰。
突然有一个纤细的人影,摇曳着从窗棱边上,皇后病时不能见光时挂着的厚重帷幔后走了出来。
那人含着眼里有妩媚的涟漪,手里一块精致的绣帕被拿起,捂住了带着收不住的淡笑的红唇。
凌贵妃立在高大气派的漆木窗前,逆着光,容貌不能看的分明,那身形却是精巧纤细,玲珑有致的。
“想不到太子殿下养的这白猫儿,居然能口吐人言,看来是只妖物。”她掩着唇,眉眼却是忍不住的欢喜,抑制不住的笑弯了起来。
湫时眸光一冷。
浦玥面上未有半点变化,他怀里依旧紧紧的抱着湫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糯米牙来,“娘娘恐怕这两日不得安寝,心神虚了些,故产生了幻觉罢。”
凌妃面色一变。
因那误事的波斯猫儿,无端叫她与皇上生了些隔阂,她花了好些功夫,才让皇上重新接纳信任她的。
说来还不是因为面前这个巴掌大点的孩子,和他怀中那只猫儿。
“是不是幻觉,太子殿下还不清楚?”她轻柔道,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浦玥面前,垂下头,目光凌厉警惕的打量他怀里看似柔顺的白猫。
“自然是幻觉,何等妖物比得过娘娘那只险些伤害了父皇的波斯猫?”浦玥冷哼一声,毫不示弱的抬头,清亮的眼眸紧紧盯着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凌贵妃。
凌贵妃又被这半大点儿,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孩子堵了一下,恨恨的咬了咬牙。
凌贵妃陡然朝着浦玥逼近一步,她虽然纤细却依旧高挑的身影,将浦玥拦了个严实,“那日之时我们暂且不提,可皇后的病也是因为这妖猫?”
她一想到方才被皇帝亲自搀扶着出去的晏皇后,面色更冷,仗着四周无人,几乎要肆无忌惮起来,根本未将浦玥当作这南端国的太子。
南端国未来等登上帝位的人,只有她的儿子,浦励。
浦玥虽然面上无惧色,却被逼的后退了一步,踏在了身后到他脚踝的蒲团上,稍微踉跄了一下。
湫时湛蓝眼眸里琥珀色的瞳仁骤然收紧,冷冷地抬头,从喉咙里朝着步步逼近的凌贵妃发出威慑的一声“喵呜”。
“娘娘!你要说阿时是妖物,便拿出证据来!”浦玥语气骤冷,抬高了语调,意外的蹙眉,凶狠的小眼神紧紧盯着凌妃,怀里把湫时护的严实。
“否则,你不过只是父皇的妃子,别忘了你现在是在与南端国的储君说话!”浦玥冷声冷气,梗着脖子,倔强凶狠,眼里是少有的狠厉。
是与浦励欺负比他弱小的事物时孩子气的狠厉丝毫不同的,带了帝王之气的狠厉。
凌贵妃有些怔愣,低着头看着那孩子认真的面孔,和眼里隐隐约约的厌恶嫌弃,缓缓的蹙起了眉。
现在的确不是嚣张的好时候,而浦玥,也绝对不能留,她渐渐的起了杀机,却像是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刹时冷静下来。
凌贵妃后退一步,与浦玥告罪之后,便带了不怀好意的打量看了湫时一眼,才缓缓从景仁宫的殿门出去。
那纤细窈窕,步步生姿,却叫人无端厌恶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时,浦玥那始终有些僵直的脊背才软了下来。
他顺势跌坐在身后柔软蓬松的蒲团上。
“喵呜……”湫时轻柔的唤了一声,从他怀抱里跳下来,乖巧的依偎在他脚边。
“阿时……”浦玥回神,低头用柔软白皙的小手轻轻顺着湫时的耳朵到脊背抚摸,“我会保护你的。”他说,语气坚定,那眸子里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晦暗一闪而过。
湫时顺从的依偎着他温暖的手掌,喉咙里发出短暂的呜噜呜噜的声音。
……
已然入夜,皇宫里只有夜里佩剑巡查的侍卫拎着灯笼过去,轻巧的脚步声。
可霏云殿却有一间小小偏室,始终燃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
凌贵妃立在窗前,在那薄薄的纸窗上投上一个纤细窈窕的剪影,浦励立在她身旁,是一个少年的模样。
不过片刻之后,那少年的模样渐渐淡去,居然像蜕了壳一般,原本笔挺的身影轰然倒塌了下去。
地上浦励紧闭着眼眸的身躯渐渐像幻化的飞影一般淡去,那衣物也逐渐随着他淡去的身躯空瘪下去,是十分骇人的一幕。
凌贵妃却无动于衷,过了片刻,待那光影完全散去,才袅娜地蹲下身去,动作轻柔地拨开凌乱的一堆绸缎衣物,从里面抱出一只半大的,毛色混杂着赤红和点点漆黑的墨黑的小狐狸来。
“阿励……”她轻轻的唤着,那小狐狸亦用一双灵动的眼眸追随着她。
她目光落在地上凌乱堆叠的衣物上,骤然一冷,很是厌恶嫌弃,“在这副愚蠢的躯壳了,真是叫你受委屈了。”
白天时这小狐狸便是凡界南端国三皇子,浦励的模样,其实浦励只是一具肉体,他的魂魄早已经在天地间游荡,而至今仍在凡界以些非同寻常的方式存在,不过是要置放这小狐狸的魂魄。
而凌贵妃,也早已经不是凌贵妃。
那小狐狸半懂不懂的样子,只是习惯的往她怀里温暖的地方钻,支支吾吾的轻声叫唤着。
凌贵妃哀哀戚戚地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小狐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