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励,再等等,待坐上了这帝位,拿到了龙气,你便可以恢复了,”她眼神虚幻缥缈,遥遥地落在空中,“届时我们便回落花谷好不好,过我们以前那样的日子……”
可话还没说完,一向傲气凌人,轻易不肯服输的凌贵妃居然低声抽泣起来。
……
湫时冷眼看着底下垂着头,露出一截光滑脖颈的凌贵妃,轻轻地,未发出任何声响的,将脚下的琉璃瓦片重新盖回了原处。
夜风稍凉,她步履轻而飞快,那皎洁月光下泛着清冷光芒的琉璃瓦檐上,隐约可见一道白色的影子迅疾而过,却始终不能将那身影看的清楚。
湫时回到那方还亮着烛光的小屋里,浦玥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一卷经书,他竭力的睁开眼睛,却还是没能忍住的耷拉了下去。
湫时轻巧的跃过浦玥为她留的那一扇窗,落在了堆叠铺陈着书籍的桌子上。
浦玥惊醒,睁开了朦胧惺忪的睡眼,他揉了揉眼睛,将湫时一把捞了过来。
“你说要去夜探霏云殿,可探出什么来了?”浦玥揉着眼睛,就势伏在她柔软的蓬松,且温暖的毛发里,他整张脸埋了进去,松了口气般松懈下来。
湫时有些痒,但还是勉强按耐着没有动作,撑住了他一张柔软的小脸蛋,毛茸茸的黑亮脑袋。
“探出来了。”湫时俯在已经被浦玥捂的有些温热的书桌上,像一个雪白柔软的枕头一般,撑起了有些困乏的太子殿下。
“什么?”浦玥来了些兴致,方才直起头来,拄着腮帮子好奇的看着他,一双清亮的眼睛已隐约有些泛红。
“……”湫时犹豫了半晌,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必知道,我自然会尽数给你处理好的。”
浦玥撑着头,静静的看了她半晌。
“阿时,你回去吧。”他突然说,目光平静而认真,没有半点涟漪,“回近月山。”
湫时一愣,她缓缓的蹲坐起来,有些疑惑的,偏着脑袋看着面前那个拄着腮,眼眸清亮平静,同样很认真的孩子。
“我现在还不能保护你,反而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还要你帮我解决一些事情。”浦玥一字一句,“所以我希望你回去。”等我强大的时候,再回来陪伴我。
最后一句他并未说出口,眸光却骤然黯淡了下来,他愿意将阿时放回近月山,可能过不了多久,阿时便会将他彻底忘记了,此时是他太弱小,又何德何能强求现在驱离自己身边的这小白猫儿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湫时垂眸,思衬了片刻,摇了摇头。
“说好了三月,便是三月,三月一到我自然会走。”
浦玥松了口气,又想是有些失望的呆怔着看了她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将桌上还燃着的烛火熄灭,借着窗外落下的月光,径自离开了。
湫时看着他小小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她的确是只能再在这凡世待三个月,之后便要回冥界,浦玥,不过她此行匆匆中的一个过客,颇有眼缘也相处的舒适,所以乐于帮他一把。
她在桌子上蹲了片刻,又像一道白色的迅疾闪电,倏忽间从窗棱处跃了出去,转瞬便不见了身影。
……
凌贵妃依旧抱着那小狐狸立在窗前,门外是霏云殿外,皇帝盛宠她时引了护城河水,修建的碧波湖,正如其名,湖上是亭台楼阁,清风拂过,月华将清澈的湖水映衬更显清净。
她遥遥的望着那泛着清冷银光的水面,眼神飘忽,突然有漫天的花瓣从天而降,凌贵妃张大了嘴,抬头顺着落花的方向看去。
头顶是茂密繁盛,千奇百怪却满溢着清甜香气的花树,她又回到了落花谷时,有漫山遍野,各种各样的繁花,锦缎一般的铺设的起伏山谷。
“哀辰……”有一道爽朗清悦的声音,在繁花密布,却空无一人的山谷里响起。
如今这世上,只有一人唤她哀辰,除了那人,众人皆以为她是这南端国出身名门,手段高超的凌贵妃。
凌贵妃震惊的抬头,朝着那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她的阿励立在不远处一棵最为繁复盛大的花树下,面上挂着温和欣慰的笑,缓缓地朝她伸出了手,他着了初见时不染纤尘的白衣,烈烈的在将花瓣吹落的风里晃动。
有色彩各异,鲜艳雅致的花瓣裹挟着向她飞来,带着那青年身上常年不散的花香。
“谷主……”凌贵妃看着那清俊挺拔的青年,轻声喃喃,霎时便有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那时不过是谷中最为低贱的青衣婢女,分配的是最脏最累的活计,后来她在被谷中的人欺负,关到最阴冷可惧的黑沉沉的竹屋里时,突然看到自被竹木钉严实,只露出一两条缝隙的窗棱处,突然探出来的漆黑眼眸。
后来打破窗户将她拉出来的那人,有一张她见过的最好看的面孔。
那人一身英劲利落的灰色长衫,原本周身都应该散发深沉冷清的气息,眉眼却意外地很是和蔼,他牵着她,将她从颠簸陡峭的山路上拉下来,那只手,亦是温暖的。
似乎填充了她的整个心。
凌贵妃伸出手来,她怀里的小狐狸“噗通”一声便落在了地上,虽然铺着厚厚的毡毯,却还是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可凌贵妃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怔怔的上前一步,朝着那繁盛花树下的男子走去,心里眼里皆是那人温柔和蔼的笑容,将落花谷里所有争相绽放的花叶比了下去。
只差一步,便要牵到那人伸向她的温暖手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