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句话还未说出口，便又被浦玥蹙着秀气的眉，正色堵了回去。

“再者你不禁通报暗闯东宫，还拿了我养的猫儿作弄，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用意！皇兄，若我禀报父皇，不知他会如何看你？”

浦玥难得的疾言厉色，与浦励印象中那个，虽然机灵聪慧，却历来低调不张扬的浦玥，有些不同了。

宫中就连下等的婢女或是宦官都在议论，说凌贵妃将三皇子娇生惯养，心性与性子都比不上自小便聪慧的太子殿下。

浦励无意中听到，便命人将这话些闲言碎语的宫女的舌头给割了，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的不是，或者是母妃要拿浦玥与他比较。

可偏偏有人要触了他的霉头。

浦励气极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他紧紧的捏着拳头，红着眼盯着一脸云淡风轻，仰着头毫不避讳直视他的浦玥。

最终还是作罢，愤愤地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湫时蓄势待发的利爪才收了起来。

浦玥挺直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下来，若浦励要揍他一顿，他虽然事后有办法收拾他，可仗着身高，难免是要受些皮肉之苦。

不过他也料定了浦励不敢，那人虽好强，却还不至于是个莽撞的草包。

浦玥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将湫时放在地上。

“你没受伤吧？”他一只手拄着下巴，一只手轻轻的抚摸湫时毛茸茸的脑袋。

“没有……”湫时摇了摇头。

也是周围无人，不然一只白猫口吐人言，必定会为众人视为妖物。

浦玥却没有半点稀奇，甚至有些内疚的低下了头。

“是我牵连了你，不该将你从山中带回来……”他顿了顿，蹙着眉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道:“要不你回去吧！”

湫时缓缓摇了摇头。

那孩子的眼睛里便有浅淡的光，渐渐亮了起来。

“父皇罚我抄的书抄完了，我现在要去看看母后，你和我一起吗？”

那白猫湛蓝的眼眸转了一转，思考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

殿内是昏暗的烛光，还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清苦药香。

明明是正午，日头正盛，可这偌大的景仁宫中，窗棱后挂了层层叠叠的深色帷幔，密不透风，甚至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苏嬷嬷小心翼翼的把殿门推开一条缝，顺着那道缝隙将有些发福的身躯挤了进来，尽力的不让这殿内透进更多的光。

她看见殿内正中的软榻前，层叠的帷幔后，端坐在软垫上的那道小小身影，不禁沉痛了轻轻叹了口气，寻了个位置，将手里的木盘上端了皇后娘娘午时该用的药放下。

“母后，我今天完成了少傅布置的功课，还抄了许多经书，父皇说三日之后呈给他看，可我待会便能去找他……”浦玥絮絮叨叨。

“玥儿乖……”帷幔里的皇后娘娘，眼里蕴了一汪热泪，目光紧追着帷幔后隐隐绰绰的那道小小的身影，却忍不住的发出了两声克制的沉重咳嗽声。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该用药了。”苏嬷嬷俯在浦玥身后，很是恭敬慈爱。

浦玥点点头，爬起身来，走到软榻一旁，“有劳嬷嬷了。”他声音稚嫩，却客气而有礼貌。

苏嬷嬷更加心疼他，年纪小小，却如此懂事听话，只是奈何生在了帝王家。

她轻柔的掀开面前厚重的帷幔，露出了里面，晏皇后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面孔。

湫时蹲在不远处灯光灰暗的梳妆台上，沉静的看着晏皇后干枯的身体，和发黑的印堂。

处处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弥留气息。

她见多了这样的人，最后被黑白无常带走，入了冥界，过了忘川，喝了孟婆汤，这一世的愁伤便都有了了解……

重新投胎做人，有何不好？她还能给这位晏后再安排个好人家，不入帝王门，不伴君王侧，丰衣足食，平淡却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不过她却看见浦玥哀恸的目光，似乎都不忍落在晏后逐渐失去生气的面孔上，他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眼角泛红，下一秒便会哭出来一般。

湫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

“我要离开一趟。”湫时伏在干净冰凉的窗台上，冷不丁的轻轻开口。

四下无人，最近的服侍的宫女，都被浦玥差在了书房外，正垂眸低首，半点未听到书房内的动静。

浦玥从繁复的竹简中抬起头来，圆圆地眼睛有些惊讶的睁大，一时显得更加圆润了。

“我会回来的。”湫时笃定，顺便安抚他。

在近月寺里，湫时鬼迷心窍答应陪他三个月，便会安安稳稳的在他身边待上三个月，她历来是个守诺之人。

浦玥眼里的惊讶淡了一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回来之后你娘亲便会痊愈。”湫时又姿态优雅的爬起来，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似乎说的只是一件小事儿，并不是人的生死。

浦玥震惊的，直直的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他在思考，这孩子脑子转的极快，主意也多，湫时是知道的。

“阿时，若救我母亲超出了你的能力范畴，会让你有生命危险，便就此作罢吧！”他叹了口气，抬手抚在湫时柔软的脊背上，“人生在世，生有天命，死亦有天命，而天命不可违抗……”

这回轮到湫时瞪大了眼，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不想一个幼齿的孩子，竟然能比更多垂暮之人，将生死看的更加通透，湫时本以为他会谢过自己出手救他娘亲，不想他竟然是担心湫时，因为替她娘亲续命，做出违抗天命，会受到谴责的事情。

湫时愣了片刻，迎着浦玥疼惜怜爱，又通透睿智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