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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风景

有一天,我得到他们从可可西里回来的消息。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了他们下一站会去澳洲拍袋鼠。我通过旅行社的朋友办理了澳洲的旅行签证,然后给一诺发微信,说我想去看他们拍片子。

老迟,原谅我撒了谎,其实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一诺来见我,告诉我说老迟还在休养。

“他怎么了?”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太多担心。

原来他们在回程途中救了被偷猎者关在笼子里的一大群猕猴,而被偷猎者追打。一部摄像机被摔坏,他的腿部骨头断了一根。

一诺见我一副心惊胆寒的模样,说:“所幸当时你没跟着我们。”

我摇了摇头:“我就应该跟着你们。一诺,带我去看看他。”

迟牧遥支着打着石膏的腿坐在沙发上玩游戏,见到我丝毫不觉得意外,说:“随便坐。”

我看着桌上的外卖盒子,有点心酸。

我帮他们把那间集小工作室与住处为一体的房子收拾得窗明几净,脏衣服洗了晒在阳台上,还买来食材煲了乌鸡汤。

这汤一褒就是大半个月,搞得一诺双手护胸:“杜西河,你有没有听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是啊,你们下次拍摄带上我怎么样?”

“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一诺用一种爱莫能助的眼神指了指迟牧遥。

我把热好的汤端给迟牧遥,讨好地问道:“老迟,你收徒弟吗?能不能收我做徒弟?或者像一诺一样,给你当助理也行。”

“不行。”迟牧遥简洁有力地拒绝了我。

“为什么?”我等着他说出一番迂回的迟式拒绝来,结果他缓缓喝了一口汤,说:“这汤有点淡。”

还真是,够迂回的。

一个月后,在候机厅,我扬着通往澳洲的登机牌对迟牧遥说:“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们。”

迟牧遥很配合地表演:“是很巧。”

我笑笑:“汤淡了可以再熬一锅,不知道澳洲有没有乌鸡呢?”

一诺皱眉:“你还真的打算来抢我的饭碗啊,我说西河,你来可以,不过我对你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苦着脸:“下次能不能改炖别的汤。”

5

澳洲用热烈的阳光欢迎了我们。

我们简装出发,拍摄前所未有的顺利。不仅拍到了各种袋鼠和叫不出名字的鸟类,还有独来独往有点害羞的斑袋貂、奔跑的梅花鹿,我最喜欢超爱睡觉的考拉,有时候我想,如果人生能像考拉一样,每天抱着树睡十几个小时该有多好。

可看着身边的人,他正在专注地捕捉动物精灵各种难以捕捉的瞬间。我乐得在一旁拍花絮,或者只拍他认真和专注的样子,总觉得他每个角度都是那样洒脱和迷人,我不禁又有点不想做树袋熊。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时间都用来睡觉未免太过可惜。

更令人欣慰的是,除了举世闻名的袋鼠以外,澳洲还有很多美丽的热带海洋生物。我们第二站选择了澳大利亚的大堡礁,这个世界最大最长的珊瑚礁群,站在岸上看,都美得呼吸一滞。

这里有着连绵不断、多彩多形的珊瑚景色最佳海底奇观,老迟与一诺准备深入海底潜拍。

反复检查了装备后,我们三个一起上了潜水船。其实最开始跳到水里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不适、抽筋,心里十分害怕。练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在真正的大海遨游。但一想到还有迟牧遥和一诺在身边,我就放松了很多,更何况海底那个瑰丽的世界深深地吸引了我。当我看到白色的千手佛和礁生物时,当无数像树、像花、像碉堡等形状千奇百怪的珊瑚占据我的视线时,当成群的色彩斑斓、大小各异的鱼儿从我的面前游过时,我遗憾自己只带了一双眼睛。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潜水爱好者和摄影师们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潜到这里,不为征服,只为观赏,只为把这样的美景拍摄下来给更多的人看。

思及此,我看向一直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专心拍照的迟牧遥,不由得又对他肃然起敬了几分。我像热爱自己蓬勃的生命那样热爱他,我感谢他让我有生之年有机会得见如此美景,这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眩晕。当时我并没有察觉眩晕的缘由,即使身体忽然觉得有些冷,我也只以为是在水里的原因,没有联想到学习时老师跟我说过的失温。老师说失温时应该果断按步骤出水,并且擦干身体进行保温。

当意识到的时候,我一下子慌了,“死亡”两个字飞快地闪过我的脑海。这一慌就越发无法灵活地操作设备,一两下鼻腔里就呛了水。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迟牧遥似察觉出了什么,他快速向我游了过来。我以为他要来帮我,谁知他却只做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动作。

也许是要我紧急上升,也许是对我说活该。

我只记得昏迷之前,我脑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迟牧遥再次游开的身影。我恍惚中想起在准备过程中,他和诺一曾极力阻止我下水,他放话说到了水下他们没有时间照顾我,不会管我的死活。

是我自己一味坚持,信誓旦旦地承诺说:“放心吧,不用你们管,我会照顾自己的。”

老迟,你真的转身抛弃了我,让我跟我的执念一起葬身在这片异国的海洋。

这样也好,以后我就不会再跟着你,不会总想着成为你的徒弟,也不会再自作多情地去你家洗衣、拖地,给你煲不够浓的汤了。

老迟,原来海水的滋味不是咸的,而是苦的。很苦很苦,像眼泪。

6

我没有死,我是在甲板上醒来的。天依旧蓝,云依旧白,只是映入我眼帘的面孔不再是我熟悉的肤色,救我的是个白人。

老迟,我想起曾问过你动物摄影的价值是什么,你说,等待和尊重。

我应该懂的,等待的意思是,不打扰。

那时人人都劝我不要为你犯傻,泼天富贵你都不要了,我又怎能拴得住你!

可我为什么要拴住你呢?浪子回头金不换,浪子不回头才更酷!

动物园里的老虎被关在厚重的落地玻璃窗里无精打釆,等着一块鸡肉从高空投喂过来时,那丛林之王的一个纵身,便是走马观花的观众眼中精彩的表演。马戏团里的烈马放弃了草原,不停地围着那方寸舞台转圈,猴子和猩猩能够熟练地骑自行车,大象学会了跳绳!它们都为了食物被调教成了取悦人类的乖巧模样!

那时我想啊,谁要做那个所谓的浪子终结者,我只想做你的同路人。

那时的我曾热切地渴望有一天跟别人这样说起你,我迷恋的人是这世上最性感也最温柔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他曾救起受伤的老鹰和火焰鸟,帮助过困在陷阱里的麋鹿,偷偷从偷猎者手里解救过很多猕猴……

老迟,我怎么舍得困住你,像最冷酷无情的猎人。我要你在有限的生命里,享有无限的爱和自由,因为这正是我愿意追逐你的理由!

可是老迟,我尊重你的决定,忘了这场无限冒险的梦,回到本该属于我的地方。那里没有食人的鳄鱼、没有跳舞的丹顶鹤、没有爱睡觉的考拉,也没有火树银花也不足以比拟的珊蝴海,那里只有安逸得一眼能望到尽头的生活。

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和这世上所有庸常的人一样买门票去动物园,为笼子里的狮子鼓掌喝彩。

就让尘归于尘,土归于土吧。

7

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和迟牧遥第一次见面的马场,尽管钟梦明邀请过我几次,他说:“西河,自从你从澳洲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那种变化,怎么说呢?你开始努力地想要藏起自己的锋芒和骄傲。告诉我在澳洲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我回答:“没什么,一个人的一生很长,会有很多不同的阶段,你不是也有追番追到家都不回的中二时期吗?”

钟梦明说:“我竟无力反驳。”

现实总是这样,不容我们反驳。

好在,有太多人懂得安于现状了。

再次看到关于他的消息是在一年以后,我在网上看到了一条潜水的视频。起初我只是觉得视频里的场影有点眼熟,它突然唤醒了一段在我的脑海里尘封已久的记忆。很快,我就发现那不是记忆——我认出视频里那个因为失温和呛水无比慌乱的人,那是我。我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场景——我浑身发冷,努力去想潜水技巧,可大脑一片空白。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在这个时候,在不远处拍照的迟牧遥游向了我。他拼命地示意我紧急上升,同时他的后脚被一根水草绊住了,不得已只能游回去先让自己从水草的纠缠中解脱出来。

等他再回来救我的时候,我已经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之中。而他做了什么?为了不使我缺氧,他居然不惜冒险将他的呼吸器塞进了我的嘴里,他那样经验丰富的一个潜水摄影师,一定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在生死存亡的瞬间做出那样的决择?

而他脖子上的摄像机和在我们身后潜水的那个白人一起拍到了这一幕。

所幸我们在那个白人的帮助下都获救了。之后,他将我托付给了白人,伙同一诺对我隐瞒了真相。然后他不告而别。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他这样做的理由,觉得浑身颤抖。

不同于那种在四面海水里绝望的寒冷和窒息,更像是囚禁的猛虎放回原始森林,一种被压抑很久的天性从铁窗里苏醒。

他曾跟我说过,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动物跟随自然,跟着自己的本能和直觉走。而人不同,人被欲望所驱使,为名利所诱惑,被情感所困。

是的,我被属于人的障目所蔽,以为眼之所见为真。它像一把钝刀,不够致命,却一刀一刀,几乎要穿透我身体里那个愿意为爱翻山越岭的灵魂。

可是老迟,你以为我活在假象里,平安健康地度过一生就会快乐吗?

你误会了我,就像我误会你一样。

8

丘吉尔镇坐落于加拿大遥远的北部边陲,这里的冬天永远银装素裹,据说一年有三百天能看到极光。

10月下旬,我带上全部的积蓄,几经辗转之后,在曼尼托巴一个车站坐观光火车抵达了这个著名的北极熊之都。

风中飘着漫天大雪,落在地上的积雪没过脚面,也淹默了一条又一条街。小镇普遍建得不高但色彩明艳的楼房一排排静默在风雪中,像置身于童话世界。海湾已经开始结冰,听说等冰能承载北极熊的重量时,它们就走了。

当冻得一脸通红的我揉着鼻子出现在迟牧遥面前时,落日的余晖从漫无边际的天空铺过来。他的面容也染满风霜,眼神却一灯如豆般温和。

电影里的布拉德·皮特从草原的尽头策马归来,那个曾放纵不羁的少年是否懂得了岁月的温和和宽恕?

而我的皮特就在我的眼前,我不顾一切地奔过去拥抱他,眼里涌起奔腾的热泪。

“老迟,你听过一首张信哲的歌吗?他是那样唱的: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我想你身不由己,每个念头有新的梦境……我想你鼓足勇气,凭爱的地图散播讯息。老迟,我爱你。”

迟牧遥轻轻将我推开,迟疑地说道:“西河,我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

“我知道。”

“我净身出户,一名不文。”

“我知道。”

“我日晒雨淋,风餐露宿;我形容邋遢,不修边幅;我不能给你片瓦遮头,不能许你三餐温饱;我的生命随时濒危,也许丧生于猛兽之口,也许葬身冰川海洋。”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的这颗心还是追随着你。人生的欢娱,想分享给你;人生的困境,也想跟你分担!”

他忽然长臂一伸,将我用力抱在怀中。这还不够,他又轻轻将我抛向上空,再用那有力的臂弯接住我,抱起来转了一个圈。我欢快地张开双手,喊着:“老迟,迟牧遥。”

他停下来,终于笑了。我挂在他的身上,捧着他的脸,觉得他老了一些,笑的时候眼角有了细纹。他仰头看着我的眼睛,说:“杜西河,我真拿你没办法。”

熊在我们身后的森林里出没,雪鹿在雪地里缓漫地行走,海湾的冰面又悄悄加厚了一层。我们在丘吉尔镇落日的余晖里,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英国作家塞缪尔·巴特勒说:除了人类,所有动物都明白生命的最高形式是享受它。

老迟,言语多么苍白,不如让我们返璞归真,像动物一样,享受这生的自由和爱的愉悦。

9

一年后,迟牧遥的摄影作品先后在国内和国际获奖,他的摄影展在我们初遇的那座城市举行,一共展出四百幅作品,包括跳舞的丹顶鹤、刚刚睡醒的考拉、在棕树后躲雨的棕熊、耳鬓厮磨的长颈鹿、奔跑的野骆驼、趴在冰面上捕食海豹的北极熊……这些作品吸引了很多人驻足。

其中有一幅叫美人鱼的作品,拍的是碧蓝的海水里,一个奋力游动的女孩。她的身后是色彩斑澜的鱼群和形状各异的珊瑚,人和动物、植物自然地融合在了一起。

这不是他的获奖作品之一,他却说,这是他最珍爱的作品,作品的名字叫《珍惜》。

作品里的那个女孩是我。

老迟,那天去丘吉尔镇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想我来得太迟了,我应该在清晨来,来得及给你做一份冒着热气的旱餐;我应该在春天来,胭脂路的花正开;我应该在你遇到她之前来,把你从她身边抢过来。可我直到你孑然一身的现在才来。

可是,我觉得刚刚好。

老迟,你不怀念过去,我也不忧虑未来,对于你我来说,现在,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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